文/吳鈞堯
我小心走近同學家,往大廳裡瞄。他家外頭栽有一株大榕樹,樹根緊密、繁複,緊緊抓牢防空洞,讓我想起「擰」這個手勢,那是母親慣用的招數,誰成績不好就往誰大腿飛快擰一把,尤其內側,讓人痛到流眼淚。
榕樹無意擰疼防空洞,彼此依歸,搞不清楚是先栽了樹還是先蓋了防空洞,而今一起掩護,讓我得以更進幾步,聽一聽許老師動靜。
許老師不是來做家庭訪問,據說是親戚,作客來著。我聽到許老師揚聲大笑,心頭一沉,愈是難以原諒同學從未提起這事。
沒有不乖的學生,只要是數學課,一敲鐘隨即靜悄悄。許老師個子高瘦,鬍渣總沒刮乾淨,我無法確定酒窩真偽,因為常板著臉,翻開課本的指令下在晨間,格外冷,他問解題有沒有困難時,從來沒有回應。然而到了考試、尤其是督察抽考,多數同學沒考好,他臉上罩層黑霧,學生們成了仇人,接著一陣叫囂訓斥。
他也教導體育,擲躲避球時勁道強,只有少數同學可以勉強接住,但他投得又準又沉,球掉落胸前,一個最好接球的位置。可惜他的數學課不像體育課。
許老師喝多了,走到外頭小解,同學跟上,一長一小朝著田埂解放。許老師拉好褲襠,同學還在尿,他一巴掌拍向同學屁股,尿液濺了褲子,同學慘叫跟著陣陣嘻笑。
隔天再見到許老師,他又換上暗黑臉,黑板上的習題都溼冷油滑。我常把數理不好歸咎許老師,也常想起那一晚難得聽聞的笑聲。同學後來成為電子業工程師,幾次閱讀報導,他把成就歸功給嚴格、不苟言笑的許老師。
也許我是技巧不好的捕手,卻妄自站到後頭,當了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