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牧雨
以往閨女出嫁,絕對不能擺出欣喜樣子,還得哭哭啼啼,萬分不捨娘家,以眼淚為繩綁住萬千結。台南真有一條牛學會了嫁女場面,老農為「退伍」的老牛戴上花圈,新聞畫面上,兩老各自含淚,載運的貨車裝滿牛喜歡的綠葉、乾草,可是牛揚頭、再揚頭,就是不肯上車。
老農安撫牠,如爹娘安慰閨女,「放心到安養院吧,我們有空會去看你的。」牛有靈性素來有聞,僵持了一陣才上車。
我們也曾經把一條牛送上車。前一天,牛似乎感知命運,大大的眼睛烏靈靈,噙滿淚水,一眨一眨,淚水竟流了下來。貨車也擺了誘騙的草料,外緣架上大片木板當樓梯,把牛牽到這裡牠便自己踏上去了。我目送貨車離去,老牛轉過頭來,看著牠待過的家園。
獸力耕種年代,牛是農戶的寶,小時候我最重要農務是餵養牛。牛綁在屋後,我提著裝滿清水的桶,擱在牛旁邊,牛看了我一眼低頭喝水,動作輕緩鬍鬚入水,再抬頭,鬍鬚滿是水珠。低頭再喝、再喝,晶瑩的水彷彿無比甘甜。
春、夏以及初秋,山漥以及野地,雜草茂密,我在上午牽牛外出,選一個草多之地,把韁繩綁在樹幹,或者拿顆石頭,把連繫韁繩的鐵釘搥進地上,到了傍晚再牽回。黃牛個性溫馴,我曾坐騎其上,牛一步步走,我一步步顛,雖不舒服,卻是威風無比。
牛,也有放肆的時候,掙脫釘子或韁繩,踩踏農地,啃食地瓜藤跟菜園,受害的農戶不知哪一家的牛闖禍,只得站在村落的高處,大罵疏忽的農戶。二伯母嗓門大,站在門前緩坡,一放話全村都聽得到。阿嬤個頭小、聲音嬌,只得分站幾個點,沿途去罵。
阿嬤罵街非常新鮮,我趕去受害的農地,見著受損狀況,不由得想,牛在闖禍的那一刻,想必頑皮如三歲的幼童,而當牠咀嚼地瓜藤跟四季豆,品嘗美味,想必內心無比幸福。
我看著新聞畫面的台南牛,想起與我相處的金門牛,不禁喃喃祝禱,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