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每一個辦公場域總有偶然闖進的人事。電訊員來了,意味電話管線需要重整,看見老林代表要下班了。公司上班時間彈性,八點來五點下班、九點到六點可以打卡,老林智慧,總不願意傍晚六點準時出現,常遲來幾分鐘。
短短五分鐘,對上班族來說是重要差距。三四十人辦公室,先前還有二三十人,分針移動幾個刻度,留在辦公室的不過十餘位。老林這個時間來,發動大型吸塵器,不會干擾誰,也不影響吸塵器的行進路線。
我不慣常加班。到底是為了家庭而工作,還是為了工作而忘了家庭?但我留意到,加班眾人很容易形成「共同體」,「呀,你還沒下班呀?」「啊,你還在看稿呢……」成為加班共同體,也很容易成為考績生命體,上位者打考績很容易聯想,「那個林主編常加班,至於吳主編呢……」我的考績很順水推舟地,跟著「下班」。
老林出現提醒我們,夜了、該回家了。他整頓完畢,在公司後陽台抽菸休息,絲縷菸味淡淡飄入鄰近的男廁,我推開門,看見老林若有所思。他總是若有所思,似乎想著前半生做了什麼呀,後半生的上班,都在他人下班後,面對不同的人留下的不同狼藉。
多數同仁習慣把廢紙、沒有喝乾的飲料、油汙包裝,都塞進垃圾桶,有時一倒再倒仍不乾淨,只好換新袋子。老林傾倒我的垃圾桶,不必費力抖動,一傾斜,馬上乾淨溜溜。最早老林與老妻相偕整理,慢慢的,老妻不再出現,兒媳婦跟著來。再幾年,是老林領了兒媳與小孫女一起來。
老林不僅提醒我夜了,也在說你老了。
還是會碰到一抖再抖,都依然黏膩的垃圾桶。吐掉的珍珠粉圓、融化的棒棒糖,除非逼不得已,否則基於減塑原則,老林都會整理乾淨。那個當下,他也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