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熊老師

住在森林的邊緣
在溪流討生活
我不只是會扮萌而已
我要來這裡挖寶

翻石頭像翻牌一樣有趣
上一回翻到蝦子
這一回翻到小魚
下一回能不能翻到螃蟹呢

穿著蓑衣投胎到這個世界
我是水邊的小孩
哪裡清澈
哪裡就是我的快樂天堂

──小熊老師〈食蟹獴〉

今年（2025）秋天，經過霧峰桐林山村順天福德祠的民眾，有不少人會不自覺地放慢車速。難道是「動物穿越，減速慢行」的交通告示終於發揮作用了！近年關心野生動物的人士向公家機關爭取設立此類告示，盼能減少「路殺」。靠近山腳的路段為出入山區的要道，農園錯落，還聚集著民宅、商舖、宮廟、學校、集貨場、社區據點、里辦公室，道路條件較佳，車速便「快得起來」。常來生態調查的阿隆老師建議，乾脆在桐林國小或社區據點辦理「路殺動物」標本製作課，因為這一帶的枉死個體真是源源不絕啊。

淺山地區，人類生活區域與野生動物棲地高度重疊，各種開發造成森林破碎化，當柏油路切斷了山間綠帶的延續性，人車通行之路也成了牠們來回森林和溪床的過道，撞到野生動物的另類車禍便成為可能。低調移動著的兩棲爬蟲類不易映入駕駛眼簾，於是常見蛇類、蛙類成為輪下亡魂。

夜間駕駛能見度低，夜行性猛禽和哺乳類也是路殺高風險族群。不只一次聽聞貓頭鷹從山谷飛越道路時不慎撞上車輛擋風玻璃，成為「救傷戶」，被送到野生動物收容機構照護，部分倖存的貓頭鷹永久折翼，再也無法重返森林。一般民眾若有機會在符合規範的生態教育場合和這些救傷收容中的動物照面，其實能做的十分有限，除了祈禱牠們早日康復，更應該防範未然，我們必須意識到：每一座山都是野生動物的家園，人類並非道路的唯一使用者。

里山指的就是像桐林這樣的淺山地帶，人類的田園、住家，鑲嵌在自然地景裡，里山精神就是追求人類的土地利用和環境永續的平衡，我們有限度地利用土地，追求生產、生活和生態的共好。我和社區夥伴常在山村走讀和生態解說活動中宣揚這樣的理念，聽者頻頻點頭，只是，該如何即知即行，落實到日常生活中呢？我總在大家互道珍重再見時補上一句：賦歸下山時，「請放慢車速」，這不只是對訪山遊人的貼心，也是對食蟹獴的貼心喔！

在我和韋瑋為苗栗大湖綠色保育果園創作的繪本《草莓園偵探社》中，食蟹獴和穿山甲、白鼻心、鼬獾共列為里山哺乳類的四小天王，牠們活躍於淺山地帶的竹林、次生林和農墾地，面臨著共同威脅：棲地破壞、農藥危害、人類捕捉、路殺、犬咬……食蟹獴也登上了「走讀臺灣：境遊里山生態後花園」社區小旅行地圖，成為桐林的吉祥物之一。食蟹獴又稱棕簑貓，全身呈現不同深淺的棕色，毛長而蓬鬆，有如披著蓑衣，棲息於溪流附近的森林洞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覓食常至水邊，翻石搜尋岩隙裡躲藏的蝦蟹小魚，牠是溪流環境的指標物種，有其出沒代表汙染程度低、開發破壞少。

走讀活動結束，往往已近傍晚，正是食蟹獴出來覓食或準備回家的時刻。天色漸暗，小心開車，確保人獴均安，是皆大歡喜的事。「小心貓頭鷹出沒」「動物穿越，減速慢行」「給食蟹獴一條安全回家的路」之類的路牌，究竟能發揮多大作用？若沒有特別到此路段調查研究，實在難以估量成效。但有心人還是在車流較多的山間要道、較常出現路殺動物個體的路段，爭取增設告示，輔以各種活動宣導，提醒大家這是一條人與動物共用的道路。日晒雨淋之下，路牌也會斑剝褪色，社區發展協會甚至自籌資源維護、更新這些路牌。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麼較為創新、更能加深印象的作法呢？

今年秋天，經過順天福德祠的民眾，之所以有人不自覺地放慢車速，是因為福德祠廟埕面向溪谷的水泥護欄出現了好幾隻五彩繽紛的「動物」，好像在河堤上遊行！遠遠觀廟，會看到一排剪影，走進廟埕從內面細瞧，則發現剪影裡有詩句，詩句內容並不直接點出歌詠的動物為誰，頗有詩謎的趣味。若從剪影的外型和詩句的暗示都猜不出，其實剪影版面邊角處藏有低調的小字，走得更近便得謎底／詩題。

桐林豐富的自然生態為我帶來源源不絕的靈感，我以野生動物為主題創作的小詩，絕大多數跟這座山有關，這些「獻給動物朋友的詩」有的先爬上了動物繪本的封底或扉頁，有的則進到生態解說活動成為讀詩猜謎的橋段，更多篇章是在《人間福報》「獻給動物朋友的詩」專欄首次面世。在地許多社區夥伴、學校師長，不只一次許願：能不能讓這些深入淺出的親民篇章，以看板或某種藝術裝置的形式進到我們的生活空間裡？在社區發展協會、霧峰區公所、大屯社區大學和各個民間單位多方努力後，願望逐步實現。

「猜猜我詩誰」系列，二○二三年以動物剪影「詩牆」的形式，在桐林里登山步道旁與民眾見面，食蟹獴之詩便在此區登場。二○二五年秋天續集上演，「猜猜我詩誰」以動物剪影「詩路」的形式，落腳土地公廟順天廣場，邀請大家一起來溪畔橋頭讀詩賞景，探索里山世界，溪床上常見的翠鳥和夜鷹都有了屬於牠們的詩。今年尚未過完，位於桐林國小校園的動物剪影「詩園」已於校慶大會上揭幕，校園頭號吉祥物獨角仙自然不會在詩人筆下缺席，此後無論是語文課或自然課，「詩園」就是融入群山綠意的戶外教室。

這號稱「最可愛的動物詩路」仍在延展當中，它們被視為另類的路殺防治告示，剪影看板上的詩句，作為寓教於樂的互動文學，引導更多人認識這些「身邊的野生動物」。人天共好的里山精神，隱身在民眾認真閱讀的字裡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