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玫靜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幅父親的影像，如果請你試著描繪，首先浮現的是父親辛勤工作的身影？還是父親陪伴家人時的各種舉動？或是父親種的花？抑或他經常帶在身邊的某個物件？南韓繪本作家崔德圭創作《很大的手》，選擇從父親的日常「入手」，象徵看似平常卻深刻的父愛。

《很大的手》同時也是一本無字圖畫書。全書「安靜的」呈現一名嬰孩成長的真實：孩子（兒子）在父親的照顧下長大，父親卻漸漸年邁，換孩子（兒子）照顧父親的故事。透過無字圖畫書本質——「圖畫是人類共同的安靜語言」，真實而深刻的刻畫那雙溫柔卻漸漸老去的手，傳遞難以言喻、沒說出口的父愛。

父子孫的互動時光

好看的圖畫書，是引人無限翻看，意猶未盡的。《很大的手》便是一本這樣的圖畫書，一開始，看似平凡無奇的生活片段：洗澡、剪指甲、吃飯、穿鞋、穿衣服，卻藏著淡淡的溫柔，最後時間快轉，當嬰孩向前奔去長成大人，追趕上的卻是父親的老去，才明白時間已遭巨浪襲捲而去，體悟那雙「大手」長久以來的擁抱和守護。

除了無限感動，看完故事的我，心中不由得環繞一種深刻卻曖昧的感受：故事中，真正在回憶的人，是那位年輕的父親，還是那位年老的父親？究竟誰才是故事中的「主角」——是那個後來長大的嬰孩（年輕父親）？還是那個照顧嬰孩而漸漸老去，也需要兒子照顧的老人（年老父親）？

《很大的手》巧妙的以左、右圖對照的方式，讓兩個父親重疊、來往穿梭。當讀者透過畫面，連結各式生活日常時，同時也在不斷跳躍、銜接那些似曾相識的時光，如同電影特效般，畫面將父、子、孫的互動時光，過去與現在，同時顯影在一個跨頁。讓人不得不佩服作者說故事的功力，以及對畫面、故事節奏的安排。在這種左右對照，看似時空同在的三代同堂裡，讀者逐漸疊加感觸，恐怕也必須自問：自己是從故事中的哪個角色，引發出深刻的感觸？

成為爸爸後的體悟

全書呼應「父親的手，是很大的手」意象之處，不僅只限於故事內頁，還展現於書腰設計。當書穿上書腰時，封面是一位年輕父親的大手，封底則是一雙大手環抱年邁的父親，去掉大手般的書腰，才知道原來封面的父親以雙手溫柔環抱嬰孩，看似幸福，封底則是已然老去的父親背影，及被歲月刻劃得粗糙，顯得黝黑的雙手……那個未被環抱的年長背影，安靜的訴說著什麼？那雙大手，原來必須歷經人事才能溫柔圈起，正如同作者所言：「那雙大手，是自己成為爸爸後才覺察的體悟。」

透過畫面的安排，故事中的嬰孩看似追趕上自己年輕時期的父親，但殘酷的事實是——為人子女者，永遠無法領先體會父親的感受。在你終於體會那些似曾相識，父親再度先一步老去。如同大部分的家庭生活中，那些我們稱之為愛的部分，在現實生活中，最終仍只是以沉默的方式存在。

《很大的手》深層描繪那份在明白之後——即便作者分明歷經各種念想，最後仍只能安靜領會的父愛。我想，這是它榮獲2022年義大利波隆那童書展非虛構類評審特別推薦獎的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