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騎重機,最大的問題在於車重,重心容易歪斜,一旦順手,百公斤機械不過牛排刀與刀叉。順利騎上印務阿張的重機後,我有一個發現,人生許多情況都在克服最大摩擦力,扭汽水瓶、搬移大型沙發都是。
簽訂陳姓詩人《心經》新寫以後,出版小窩有了營運重心,每次部門會議報告,都像勳章,讓我非常有面子。會議上阿銘一貫低沉,甚且陰霾。他是兩人編制的影音部門,雖然編制小,也還是一個部門,而且在九○年代堪稱前衛,發言分量彷彿二十人,會議結束前他忽然問,「要簽約,我們部門才能評估是否搭配影音計畫……」
阿銘說得有理,但此刻我醺醺然,發言猶如冷水一缸,眾人不約而同盯看我,我的黃金勳章瞬間掉漆,吞吐地說,「還沒,但口頭約定了。」賀總編敲敲原子筆桿,「這樣不行,要迅速簽約哪。」
不該有怨,但我還是把氣帶回出版小窩了,讓文編小彣草擬契約,一周後上呈核准條約,順利約了陳姓詩人,他忍不住補上一句,「你們就這麼不相信我嗎?」我送上掛耳咖啡包,安撫詩人。
我心頭還是有結,私下提醒不行嗎?何必公開會議上給我難堪。我拿著剩下的咖啡包,黃鼠狼拜年。阿銘位居大辦公室角落,沒有窗,只有簡單隔板。第一次走到辦公室角落,阿銘看到我笑容可掬,與會議室神情判若兩人,為我斟茶,「高山烏龍,品嘗一下。」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氣不是、笑也不是,阿銘顯然知道我的來意,打開玻璃櫃,滿滿的CD堆置,他說,就是因為少了那一張契約,這些都無法販售。
阿銘不是給我難堪,是不希望別人為難我。阿銘飲盡手中烏龍,嘖嘖聲中,我聽到愁苦的味道。他望著我咧嘴,猶如彌勒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