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心想事成，是理想。變動人生中，更多的是事與願違，甚至始料未及。認知科學家尚卡爾以自己和他人的故事，分享和說明在接到人生突如其來的變化球時，如何藉助3問題，化險為夷，迎向更好的自己……

隨機應變
當計畫趕不上變化時

瑪雅‧尚卡爾（Maya Shankar）是認知科學家及播客節目《計畫略有變化》（A Slight Change of Plans）製作暨主持人。《計畫略有變化》結合富有同情心的故事與人類行為科學，透過與來賓的對談，幫助聽眾面對生活中不可預期的變化，療傷止痛之餘，重新與生命接軌。此節目於二○二一年獲選蘋果年度最佳播客節目，表彰其在不確定的年代提供聯繫的橋梁。

在此之前，尚卡爾運用其認知科學知識於公共政策和計畫的設計。先是在前總統歐巴馬政府擔任資深顧問，期間創立白宮行為科學小組；後來服務於聯合國。

音樂夢碎無預警

作為認知科學家，尚卡爾有顯赫的學歷，先是畢業於耶魯大學，後來拿到羅德獎學金前往牛津大學，修博士學位，最後成為史丹佛大學認知神經科學博士後研究人員。不過，一切看似平步青雲的科學生涯，卻是人生轉了一個彎的結果。

原來，尚卡爾的最初夢想是當一名音樂家。她是茱莉亞音樂學院預科畢業生，曾師從當代小提琴大師伊扎克‧帕爾曼（Itzhak Perlman）。

兒時，小提琴是尚卡爾的生活重心。每天一放學，她搭上公車，一下車就直奔家裡，練習琴藝數小時。每個周六，母親和她就會在清晨四點醒來，趕火車，前往紐約茱莉亞音樂學院先修班。

到了青少女時，尚卡爾獲偶像大師帕爾曼的青睞，邀她成為門生，感覺離小提琴家的夢想更近了一點。然而，十五歲時的某天早晨，她在練習一個高難度的技法章節時，為了把一個音符彈準，過度伸展自己的手指，結果啪的一聲，造成手部韌帶永久性傷害，音樂夢想瞬間結束。

我們為何怕改變

而今，當不成小提琴家，尚卡爾成為認知科學家。她對人會如何確切回應這類想像不到的變化，深感興趣。這讓她在過去二十年研究起人類行為科學，並於今日主持的《計畫略有變化》，不僅讓所學派上用場，還邀請各方人士暢談生命發生改變的經驗。

有鑑於多數人懼變，尚卡爾開了播客節目。她以自身經驗和專業角度，分析人們懼變的心結。主要是，我們不喜歡變化所帶來的不確定，「有研究顯示，得知我們有一半機率遭電擊時的壓力更甚百分之百，其實就是，寧可真有壞事發生，也不希望處於不確定當中。」

另外，改變通常伴隨某種失落，所以也讓人害怕。以現實狀況而言，改變讓我們脫離習以為常的事物，而進入一種全新狀態。當我們經歷一種非自願性的改變時，很容易覺得人生被限縮了，限制比以前多了。

不過，尚卡爾提醒，如果我們從這個角度看待變化，就會忽略一個重要事實：無法意料的改變發生時，也可以啟發我們去做出一個持久的內在改變，我們可以因這個改變而成為不一樣的人。

她進一步說明，「我們有哪些能耐、珍視什麼、如何定義自己，這些事可能都會因一個不期然的改變而有所不同。如果我們可以學習密切注意這些內在變化，就有可能發現，改變並非讓我們受限，反倒是讓我們變得更開闊。」

眼盲激發出潛力

尚卡爾明白，遭逢巨變之人，很容易聚焦於失落之事，但她從經驗和學理中覺察到，此時如果能問自己三個關鍵問題，就可能發現「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近期，她上公益平台，分享自己和他人的故事，藉以演繹這三個問題的重要性。

第一個問題跟我們的能力有關，靈感來自與播客節目來賓克莉斯汀‧何（Christine Ha）的訪談。何女士是越南裔美國人，二十四歲時罹患罕見的自體免疫性疾病，導致失明。當時，她在學做兒時最愛的越南菜。失明後，連簡單的餐點都做不好。有一天，她想做花生醬與果醬三明治，結果餐點沒做好，還把手和流理台弄得黏糊糊。心情之沮喪，可想而知。

由於一人獨居，她別無選擇，只能適應新的狀況。等到她首度成功切開一顆橘子、炒蛋也沒燒焦時，心中的快樂，讓她難以忘懷。當待在廚房一段時間後，她發現烹煮富多重感官經驗，超乎她原先想像。當她無法看見大蒜是否變金黃時，就仰賴平底鍋上散發出的香味和嘶嘶作響聲。

不過，何女士還發現一件更重大的事──一件新事物在她心中崛起。一開始看不見時，她烹煮只是為了吃飯問題，但後來卻沉浸在烹調變成一種挑戰的興奮裡。她開始處理高難度料理；假以時日，廚藝進步神速。她參加《廚神當道》（Master Chef）第三季比賽，成為首位盲眼廚師參賽者。結果，她獲得該季冠軍，一炮而紅。

隨緣隨順
放下，生命更寬廣！

何主廚的故事讓人看見「變故可開啟人其他潛力」的證據。因此，尚卡爾建議面對這種無預警的變故時，可以問自己一個問題，「這個變故會如何讓你的能力有所不同？」

今天，何女士是全球知名的主廚。綽號「盲眼廚師」的她，目前在德州擁有三間餐廳。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看不到後還能完成什麼。把新狀況當成挑戰後，她後來還學會了用滑雪板滑雪和攀岩。

遭背叛價值翻轉

發生變故時的第二個提問，跟我們的價值有關，靈感來自尚卡爾與科學記者佛羅倫斯‧威廉絲（Florence Williams）的對談。

五年前的一個夜晚，威廉絲跟丈夫邀請朋友，辦了一個晚餐派對。當她在做沙拉時，有親戚發來一封訊息到丈夫手機上，丈夫把手機交給她讀取。但她拉錯郵件，不小心看到丈夫向另一個女人示愛的信。當二十五年婚姻的喪鐘頓時響起時，她感受到強烈的心痛。由於生來很會處理問題，威廉絲直覺的把自己的心痛當成一個可解決的問題。她發展出有系統的一年期計畫，以為只要認真執行，就可修復心痛問題。

結果，她獨自去森林踏青多次，試了很多實驗性的療法，甚至去了一趟失戀博物館（Museum of Broken Relationships），那裡展示分手戀人的私人物品並附上簡短摘要說明。只要能做的，她都做了。不過，一年後，沒有一個方法能治癒她破碎的心。她意識到，或許破碎的心不是可解決的問題，解脫也不是解答。心理學教授達切爾‧凱爾特納（Dacher Joseph Keltner）的研究顯示，當我們降低對所謂「認知性解脫」的需求時，就更可以感受到生命的喜悅和美好。

威廉絲告訴尚卡爾，當她擺脫大半輩子所珍視的「目標導向」心態後，便開始看到未知中暗藏意想不到的樂事。

威廉絲的婚姻觸礁，卻也改變了她對生命的看法，從一個急於尋求解答的困惑之人變成一個隨時迎接新發現之人。現在，她去健行，不再只是為了達標，也同時享受路上的微風輕拂；也不再做出五年計畫，而是自在於沒有解答的人生。她的故事說明人生變故所帶來的價值翻轉。

自我認同拓寬了

發生變故時，除了能力和價值重新洗牌，尚卡爾發現還有一個改變，那就是自我認同也不一樣了。這點，尚卡爾以自己的故事做說明。曾經，她以小提琴家界定自己，發現此路不通時，她陷入所謂的「認同危機」。當她重新檢視自己與小提琴的關係時，才發現真正想念的，不是樂器本身，而是音樂所帶來的關係連結。她記得童年為人彈奏一曲時，常感動於大夥一起藉由音樂感受新鮮事。此覺知，讓她不再從職業本身，而是從事這份職業背後的真正動力，找到自我認同。對她而言，這股動力就是一種對人類關係和理解的喜愛。因此，她不再以自己做什麼，而是為何而做，來界定自己。

變化開啟可能性

人生中，不管我們喜歡與否，突如其來的改變如影隨形。真的發生時，感覺很糟。尚卡爾建議，此時如能保持開放的心，看看這會帶來什麼樣的內在改變、又會如何開拓自己的人生，就能助我們平安度過生命中的風暴。

最近，一場新的「計畫略有變化」篇章，再度光臨尚卡爾的人生。她想當媽，但多年來頻頻流產，事與願違。目前，她不知未來會如何，但她正用三個問題助己度過難關。她問自己這個無預期的挑戰能對她的能力、所珍視的價值和自我認同，造成什麼樣的改變。

即便還在理出頭緒，尚卡爾已經在擴充她對母職的定義，或許未來她能在其他地方滿足其做母親的願望。至少，她不再執著於狹窄的母親定義。這讓她感到釋懷，也開始以更多的可能性看待計畫中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