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光斗（點燈文化基金會董事長）

日常公共平台上，各種資訊有如怒海狂風，激起千層浪萬層濤，真有應接不暇之勢。近日裡，所謂的厭童、厭老用語，忽然流行起來，動不動就矗立在眼前。

少子化是現代社會的一大現象。或許人口建制的影響所及，偶爾在公車、捷運、高鐵上，看見娃娃車上來，總是忍不住多看一眼車裡的小寶寶，流連於那純淨無瑕的眼神，好似自己也在頃刻間被過濾掉俗世的塵埃與汙垢。但是，小寶寶不會控管自己的情緒，無論是肚子餓了、渴了、尿布溼了……，都會立刻哭鬧掙扎，毫不客氣。

有一回，在南部乘坐區間火車，乘客不多。我拿起隨身的水瓶，喝了兩口水，斜對面，安坐在母親懷裡，約莫1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好將眼神對準了我；不到兩秒鐘，她開始有了動靜，不安地扭動，只不過，旁邊的父親只是專注在較大的兒子身上，輕輕說著話，母親一樣，也全神貫注於丈夫與兒子的互動。

小女孩的躁動，只是引來母親輕拍兩下小屁股的動作，以為如此就可以安撫住了；年輕的父親多少感應到女兒的需求，雖然眼神沒有投射在女兒身上，但下意識地自隨身背包中取出一個塑膠水罐；偏偏小女孩扭動到另一角度，沒有看見；那父親順手又將水罐放回背包裡。

不會說話的小女兒，似乎更渴了，扭動的動作更大，開始哼叫，抱著她的母親，還是公式化的拍拍她的小屁股，沒有觀察出女兒為何不安分。或許父親真的意識到女兒哭鬧的可能原因，哪怕眼睛還是在兒子身上，又順手掏出了水罐；好在小女孩這次發覺了，立刻搶去水罐，咕嚕咕嚕地喝起了水，還不忘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我也有……。

幸好我沒有厭童症，只是以有趣的角度來觀察小女孩與雙親的互動；但也因此感受到，養兒育女真是不容易啊，如果沒有全神貫注在幼兒身上，又怎能在第一時間裡，發現幼童的躁動因何而來？繼而及時止住幼兒的哭鬧，避免引起同車乘客的側目？

適巧，我也是屬於一上公車，就要隨著敬老卡的「三聲有幸」～嗶嗶嗶乍響，而提醒自己要自愛的族群。雖說過往數十年，算是盡忠職守於工作，沒有為社會添亂的良好公民，老來享受一點社會福利，並不可恥，但本著族群融和的原則，還是會時刻提醒自己，要把背包放在胸前，不要背在背後撞擊無辜的其他乘客；也會嚴禁自己在公共運輸的工具中講電話，擴音觀賞短視頻，以免打擾他人。事實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做人的基本規矩啊！

如今的社會，為何也會厭老？捷運上動手修理不讓位的年輕人，那種不良老人，只是極為稀少的，似乎也是在生病的老者，絕大多數的老人相信是認命而循規蹈矩的，只不過透過網路的快速傳播，反倒強調了不良老人的壞榜樣，這便成為厭老症的病毒，任何老人都會承擔不起。

只要稍微思考過，相信不分年紀的現代人都會承認，科技的發達，手機與電腦席捲而來，將人的感官都局限在一個密不通風的狹隘空間裡；古早人的節度有禮，彼此勤於問候、善於溝通，都因此節節敗退，甚至湮滅不存，這才是厭童、厭老的溫床；若照此流風順勢下去，要想留住一個祥和又講道義的社會，想來會是悲觀而無望的。

唯我獨尊、自我放大、一味排他，這一連串自我封閉的個性養成，究其緣由，內心不能平靜，沒有安全感，或許會是症候群的起因之一。舉目四望此刻的台灣社會，「相互尊重」的此一人倫重點，是否早已在你我之間蕩然無存？政治對立所引起的族群叫囂，不僅撕裂了許多親情與友情的維繫，也間接加速了人際關係的緊張與焦慮，此一血本無歸的代價，我們付出的真是有夠沉重。

多麼希望厭童、厭老的警鐘響起，能夠及時成為喚醒人們渴望一個祥和社會的良知與良能。對立真的才是歲月的殺豬刀，會將人們引以為傲的美麗風景，片片割裂為汙染源，任其發臭發黑，甚至進一步摧殘、影響我們生存下去的生態與環境，這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如果再不及時正視，苦難就在後面虎視眈眈的猙獰著一張臉，隨時會遏制、阻斷我們生存的命脈，絕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