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呂先生是無害的人。厚唇、膚白,西裝頭旁分,髮線緊箍額前,但從寬敞的分線來看,禿頭實屬早晚,我是房地產文案,他名片上印著經理,冠冕堂皇,實則大小事情都來,尤其載送文案、美編,前往每一個會議場。
我們逢遇最多的場合竟然是茶水間,讓我不禁生疑,公司裡最無用的人偏偏最容易口渴,而且我們都備上精緻茶壺,考究地在茶水間,溫水汆燙茶葉,大有天長地久,以公司為家。
我認識的呂姓朋友好歹十幾位,他們自我介紹跟我的「吳」一樣,千篇一律:「口天吳」、「雙口呂」。難以解釋的是後來認識其他呂姓朋友,我都必然想起這位呂先生。
說是無害,也可以說是缺乏存在感。一回拜訪台中某案子,老闆陪伴業主跟貴賓,舉杯飲茶時,忽然透過茶香想起雙口呂,忙問我的女性主管,他沒有來嗎?
主管不好意思說,上午一夥人正是搭乘他的九人座,嚕了嚕嘴,老闆轉身看向外邊的接待區,雙口呂正好左右手各一把,拎椅子布置場地。
雙口呂退伍後就進公司,頭銜掛經理,做的事只比助理好一些,但老闆確有拔擢之意,一來他年近四十僅次老闆,再則與人對視眼神清澈,直逼毛小孩,而他幾次上陣報告行銷方案,雖然平仄無奇,至少沒有大錯。
正因為他無害而良善,我雖然離職,但公司讓他邀約我參加峇里島員工旅遊,三番四次遊說,終於應允。不知道雙口呂有沒有成為專業經理人,但他茶藝厲害,幾次我才掀開茶壺,他馬上辨別是烏龍、包種還是鐵觀音。
而當時,他年近四十、我年近三十,都沒能看見,站在後頭打量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