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定國 圖／美聯社、法新社、路透

五月初，上任月餘的緬甸總統廷覺首度出國訪問，出訪地是鄰居寮國，外交部長翁山蘇姬同行。寮國是目前東協國家的輪值主席國。上任後，翁山蘇姬已接見過大陸、日本和加拿大等國的外交部長。

緬甸國會通過法案，為翁山蘇姬創設掌握大權的新職位「國務顧問」，地位近似總理。軍系國會議員雖然表態反對，仍無法阻擋法案過關。翁山蘇姬下達「百日新政」的要求，要內閣在上任一百天內拿出施政初步成績，讓人民看到。

真正民主化 還需十年

翁山蘇姬受限憲法，無法出任總統，但由她的親信廷覺代替出任總統。翁山蘇姬出任國務顧問後，可以遊走行政與立法兩個部門，擔任兩方面要職。這項法案已引發軍方與翁山蘇姬政黨的緊張情勢。

翁山蘇姬在新政府扮演何種角色？外交部長是目前看得到的，「國務顧問」使她能垂簾聽政，下指導棋。但有人建議，翁山蘇姬應成為緬甸的精神領袖，對國政方針掌握大原則即可，放手讓廷覺去領導，垂簾聽政對她或廷覺都不是好事，畢竟誰也不願意成為傀儡。

緬甸大多數民眾依然貧窮，除了個人利益，沒有更多的空餘考慮其他。並不理解民主主義不僅是權利，還伴隨著義務。一個攤販說：「翁山蘇姬贏了，應該能讓開店吧。」如果無法滿足這種民眾的欲望，對翁山蘇姬的期待早晚都將變為失望。

進一步的經濟發展和國民的政治教育，是真正的民主化目標，至少還需要十年時間。

異見人士 變身政客

翁山蘇姬歷經多年軟禁，在其政治運動遭到破壞、盟友受盡折磨之時，仍然保持著堅定的信念。然而現在，她卻在試圖取悅曾經關押過她的人。

紐約時報指出，緬甸正在清除五十年殘暴軍事獨裁統治的遺毒，此時翁山蘇姬也開始和軍方跳起了政治舞步。由人權鬥士搖身變為政治家的翁山蘇姬，正在努力避免她組織混亂、難以駕馭的政黨變得無關緊要。她也在努力使自己通往總統之位的道路保持暢通。

在批評人士看來，翁山蘇姬的妥協損害了她近乎聖人的形象。

她一直對軍方血腥鎮壓少數民族武裝組織的行為保持沉默，最近甚至說她「非常喜歡」軍隊，這讓一些對她極為忠誠的黨員感到不快。

她的這番評價涉及軍方在把緬甸從殖民統治中解放出來時所發揮的作用。但當前，軍方正在實施空襲，猛烈打擊反對派武裝，選擇在這個時機說這種話，惹怒了忍受了數十年軍政府統治的支持者。

換了位置 換了思考

羅格斯大學的緬甸政治專家、名譽退休教授約瑟夫西爾弗斯坦說，但是「翁山蘇姬實際上是在讓自己疏離人民，說的話根本不像她自己」。

在這個長年被族群衝突搞得對立嚴重的貧窮國度，從異見人士到政治人物的轉變絕不會簡單。南非的曼德拉及少數幾個人，成功地從偶像轉變為領導人，同樣的道路在緬甸卻十分坎坷。

緬甸國內對翁山蘇姬的崇敬之情恐怕難以盡述。她為祖國的犧牲堪稱傳奇，她在監禁時期的優雅姿態為她贏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去年軍隊將領決定開始向民主制度過渡後，她才終於得以領取這個獎項。

然而，人們對翁山蘇姬的讚譽為她設定了一個極高的標準，而她的地位也讓其政黨的黨員不敢反對她的意見。連黨員都說，緬甸全國民主聯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是一盤散沙，出現了中層「領導真空」等一系列問題。該黨於上周末舉行了首次全國代表大會。

「沒人敢在翁山蘇姬面前暢所欲言，這種情況非常糟糕。」資深黨員溫丁（Win Tin）說：「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出於敬仰。」緬甸的轉變是高度個人化的，依賴於掌管國家的前將領吳登盛（Thein Sein）與翁山蘇姬之間良好的工作關係。

喬治城大學緬甸問題專家戴維斯坦伯格稱，「我認為需要承認她是一股穩定力量，一個原意為了大眾的利益，將過去的對手當做合作夥伴的人。」翁山蘇姬對她與軍方的關係進行辯護，稱她希望追求「談判妥協」，報復對國家沒有好處；她主張「修復性正義」（restorative justice），即解決困擾國家的問題，而不是對過去的罪行施以懲罰。

少數民族 對翁山蘇姬難掩失望

日本經濟新聞報導，翁山蘇姬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民盟，NLD）宣布地方政府人事安排，緬甸少數民族眾多的七個邦的政府領導，均將起用執政黨黨員，引發巨大爭議。

「民盟在選舉時表示，要建立真正的聯邦制，所以應該讓我們自己治理本邦，承諾已被打破。」西部若開邦的少數民族政黨、若開民族黨（ANP）副主席埃伊努賽因（音譯）難掩失望之色。

直到十八世紀後半期，若開邦仍為獨立王國，社會繁榮。若開族對抗占緬甸人口六成以上的多數派緬族的心理非常強烈。因此在去年十一月的大選中，若開民族黨迅猛發展，在國家政治層面，成為少數民族第一大黨。

因此，若開民族黨一直要求獲得邦總理職務。在民盟忽視這一要求之際，在地方議會，該黨所屬議員憤怒退席。若開民族黨在國會也是第三大黨。埃伊努賽因副主席甚至暗示了抵制國政的可能性。

緬甸有一百三十五個民族，自一九四八年擺脫英國統治、獨立以來，以緬族為主體的中央集權，與舉旗造反的少數民族間就持續展開內戰。二○一三年秋季，吳登盛政權終於與約二十個少數民族武裝勢力，啟動歷史性的停戰協議磋商。但是，簽署停戰協定的只有其中八個勢力。

少數民族居住的國境附近，是翡翠及柚木等天然資源的寶庫，軍方的經濟特權也較多。民盟希望透過統治這些地區來鞏固政權基礎的想法，讓民眾產生不信任感。東部撣族的民族政黨還拒絕了全民盟提出的加入地方政府的邀請。在撣邦，武裝勢力之間的鬥爭也日益激化，居民的叛離也給維持治安蒙上了陰影。

但火種並非只有民族間的不和。

「不允許異教徒參與國家政務」，在三月中旬的國會上，亨利班提育被選為副總統，佛教徒團體對此發出抗議聲明。因為西部欽族出身的亨利是少數派的基督教徒。

緬甸佛教徒占全體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基督教徒多住在欽邦和北部的克欽邦。而在若開邦，自稱「羅興亞人」的伊斯蘭教徒非法移民也大幅增加。

二○一五年夏季，在排外的佛教團體施壓下，緬甸制定了禁止異教徒結婚的法律。選舉時，在被問及如何應對不斷增加的伊斯蘭教徒時，翁山蘇姬保持沉默，也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佛教團體的政治影響力。

在民族與宗教錯綜複雜的馬賽克國家緬甸，此前壓制住對立和不滿，靠的是軍方的武力。時隔半個世紀再次建立文人政權的翁山蘇姬，只要有一點領導上的失誤，會使國家統一陷入危機。

對華人沒好感 翁山蘇姬親近中國

翁山蘇姬四月底上任後，首次會談的外國部長級官員，是中國外長王毅，也就此開啟緬甸新政府的外交活動。中國希望與能源安全上的要地、且本國企業也在積極投資的緬甸加強關係。另方面，翁山蘇姬實際主導的緬甸新政府也明確表現出重視中國的姿態。

在軍政府時期，緬甸受到國際社會孤立，中國則自此時起接近該國。二○○○年代後期起，中國電力投資集團（CPI）在兩國邊境的緬甸北部建設密松大壩等，中國資本陸續進行大型項目開發。

去年，從印度洋沿岸的緬甸西部若開邦，通往中國內陸地區的中緬油氣管道建成。現在輸送相當於中國年進口量百分之十的石油，對於中國的能源安全來說，緬甸的重要性也在提升。

擔任外長後，選擇王毅作為第一個會談對象，顯示翁山蘇姬重視中國。對緬甸來説，中國是最大貿易夥伴國和對緬投資國。由於軍政府時期發展停滯，緬甸的基礎設施建設落後，因此獲得中國主導的亞投行（AIIB）的支持也十分重要。

翁山蘇姬對華人沒有好感，眾人皆知。但在獲得執政權後，有消息指出她已改變不太親近華人的態度。翁山蘇姬對華人沒好感、起因於軍政府時期軍方與中國大陸走得近，中國占地利之便巧取豪奪緬甸豐富的柚木、礦產、水力資源。中國得了便宜，卻把汙染留給緬甸人。

翁山蘇姬二○一五年六月訪中，接受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元首級」接待。蘇姬當時曾說，「緬中兩國是鄰居，鄰居是不可選擇的」，語氣顯露無奈。

蘇姬是緬族人，大多數緬族人有「大緬族主義」，緬族人也好、執政黨NLD也罷，如何更柔軟地放下身段，吸納各種族精英共同治國，而不是只做做樣子，這是「智慧」。

緬甸即將產生新的行政體系，從中央到地方都需要人才，而華人又擅長經貿，翁山蘇姬何時願意吸納華人精英投入緬甸建設，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