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人身分,漢族的鄉愁與矛盾 維吾爾挫敗,高壓會得到高反彈

戴定國 |2014.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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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戴定國

前言

近年大陸爆發多次「恐攻」事件,政府譴責是疆獨所為。大陸治疆高壓懷柔,後者包括雙語教學、許多優惠政策,特別是經濟方面,如新規定企業的當地勞工比例不得低於七成,少數民族須達兩成五以上。多族群國家常有這種作法,如馬來西亞華裔掌控經濟,規定華裔企業需雇用一定比例的馬來員工。

中央制訂善意政策,地方未必落實,對不同族群也缺乏同理心。

日前伊斯蘭齋戒月,伊寧一家醫院要求員工不封齋,引起爭議。非穆斯林表示,職業與宗教須分離,手術台上的病人生命更重要。穆斯林反駁,「這是我們的宗教信仰!誰說因中午不吃飯,就會失去正常智力、體力」。

維吾爾青年柯木是微博紅人,認為不該看到蒙面紗就說是基本教義派,也不該輕談恐怖主義或民族矛盾。新疆更多的是地方問題、民生問題,維漢在許多方面很不同,如蓋住宅,廁所讓維吾爾人沒法用,「因馬桶方向朝著麥加」。

新疆有四十七個民族,世居的有十三個。大部分維吾爾族分布南疆,與漢人關係緊張。維吾爾人批評,他們的宗教與生活方式受到中央政策的威脅。媒體報導,和田的伊斯蘭保守派日益增強,女性至少三分之一把臉蒙住,只露出眼睛。

這種面紗十年前很少見,新疆禁止這樣穿著。九一一事件以來,法國和比利時禁止在公共場合完全蒙面,美國和英國辯論如何在「宗教自由」和「國家安全需要確認身份」間取得平衡。

新疆一些漢人是當年援疆的知青,子女土生土長。「恐攻」以來,大陸內地對「新疆人」的誤解增多,也衝擊漢族,捲入身分認同的漩渦。

曹莉是紐約時報中文網編譯,她在該報「我的故事」專欄發表〈在新疆,那條被強化的民族分界線〉稱,她的家族一九一三年遷居新疆,已生活了一世紀。新疆各地維漢常不混居,她在成長過程中,和不少漢族一樣,對維吾爾不了解。

「恐攻」出現後,她的漢族身分變得清晰,「某種意義上,割斷了我和這片土地的聯繫」。強權政治和不當政策加劇民族分野,「我這個『新疆人』也不知道該站在哪邊…。」

汕頭大學研究生王茜不同,漢族的她在紐約時報中文網發表〈把我知道的新疆說給你聽〉一文,說成長過程中,有很友善的維族鄰居和同學,對她來說,「他們只是名字多幾個字,飲食習慣不同而已。」一直以來,她對維族的印象都來自於幼年的接觸。「大概是,一個笑呵呵、用粗糙的手遞給我西瓜的大鬍子叔叔。」

王茜的爺爺隨部隊到新疆,「我們一直為祖輩驕傲,他們背井離鄉,為這裡的建設奮鬥一生,最後葬在這裡。」她強調:「但在另外一些人看來,我們侵佔了他們的一切。」

「新疆人」該如何定義?維吾爾族的庫爾班江說:「這不是一個民族概念,十三個民族沒有哪個可以代表新疆人,民族間也從來沒有圍牆。同樣是維吾爾族,外貌不同,吐魯番的維吾爾族和漢族差別最小,羅布淖爾的有些像蒙古族,喀什附近的接近歐洲人。」

漢族的王承之住在石河子市,該地九成是漢人,他從小極少接觸維吾爾人。去年到烏魯木齊上大學,才知道少數民族生占一半,並且為了促進團結,安排宿舍同住。他和一個維吾爾同學結為好友,有一次對方說:「你是我唯一的漢族朋友,因為你尊重我的信仰。」

連串動亂後,新疆籍的人在內地城市住旅館常遭拒絕。王承之對「新疆身分」遭到過多限制,非常失望。他希望家鄉變得更好,「可是我終究會選擇離開。」

王茜也寫道,有時候她在告訴別人「我是新疆人」後,會補一句「我是漢族」,「我沒法描述那尷尬。我愛這片土地,但它之於我亦像一個標籤,不那麼自在的標籤。我也知道,無論我多麼愛它,我終將,也只能,逃離它。」

離開,逃離…不只一個土生土長的漢族年輕人這麼說,這是新疆大問題。

紐約時報中文網三月報導維吾爾族攝影師庫爾班江的人像系列《我從新疆來》,共有二十九組人物。同名〈我從新疆來〉報導稱,庫爾班拍攝對象有蒙古族、塔吉克族和漢族,散居北京、上海、杭州及深圳,有民歌手、玉器商人、小販及大企業高階主管。報導稱,這正是「新疆人」這個概念的複雜性。

庫爾班主要拍攝維吾爾族,且多屬於「正面例子」,如三十五歲的乃菲莎在上海做律師,希望競選全國人大代表,為少數民族女性爭取權利。三十二歲的艾山江是北京的項目辦副主任,事業初步成功,獲得多民族大家庭裡的尊重、包容,學會用感恩之心回報社會。

紐約時報中文網對新疆持續關注,七月三日〈我的維吾爾『民族主義』是怎樣形成的〉一文,長一萬九千多字,作者張哲是前《南方週末》記者,現住紐約,認識二十七歲的維吾爾留學生艾爾肯,採訪八次,敘述他的民族思想轉變過程。

文章寫道,艾爾肯高鼻深目,是典型突厥人面孔,很強調自己的民族身分,常把「我們這個民族」掛在嘴邊,伴以自豪神情,並且不喜歡「維族」這個簡稱,因為「帶有一點歧視味道」。

艾爾肯出生在世俗化的維吾爾家庭,父母都是黨員幹部;爺爺常說感謝共產黨,感謝毛主席。爺爺本是窮苦農民,趕上共產黨選拔本地幹部,被選去烏魯木齊受教育,回來後做老師,又成了政府幹部,做到高位。「因為共產黨,他的人生完全改變了。」

他的母親原本除了飲食,幾乎跟非穆斯林沒區別。但因與父親離婚,加上病痛,接受清真寺的阿訇(伊斯蘭教的教職稱謂,波斯語音譯,意為教師、學者,相當於基督教的神父)心理輔導,讀古蘭經,思想慢慢轉變。高二那年的齋月,他與母親去做禮拜,一夜祈福、洗禮後,「覺得心裡特別舒服,思想特別清晰。」

艾爾肯開始思考宗教,認為政策失誤,政府想掌控一切,很多阿訇變得政治性很強。老師一直教育學生,宗教是封建迷信,「但阿訇跟我們說什麼呢?」說:「一個撒旦不懼怕一百個無知的人,但一百個撒旦會懼怕一個有識之士」,說:「你們應該去學習、去求知,不論是古蘭經還是科學。」艾爾肯反問:「阿訇好像在教我們好好學習、不要做壞事,這不算封建迷信吧?」

在一些多族群國家,民族問題敏感,大家總是小心翼翼互動,用詞謹慎。艾爾肯的自述裡,許多老師、官員也一樣,深怕傷了他的民族自尊心。其實多數人沒有種族歧視,多數維、漢相處融洽,但民族問題容易擦出火花,尤其在新疆,政府為了疆獨,政策會過猶不及。

艾爾肯坦承「我們這個民族也不是我想像的完美」。電影《我的名字叫可汗》講述九一一事件後穆斯林在美國遭遇的歧視,但主角要努力證明穆斯林不等於恐怖分子。他說看完後懂得人只能分為好人和壞人(亦即不在於哪個民族),「我也反思自己太民族主義了,抱怨漢人歧視,也以偏概全看待漢人。」

艾爾肯說新疆很多問題跟內地類似,如民眾與政府間的矛盾。他說新疆由於地方官員腐敗、大漢族主義等,確實有帶著民族情緒的極端伊斯蘭思想出現。「虔誠的信徒為何如此暴力?是沒有真正理解古蘭經。」

民族、宗教不是新疆問題的唯一因素,腐敗官員、錯誤政策或好政策被地方政府搞砸,也不是新疆獨有。北京謹慎面對新疆,加強教育與就業,促進族群融合,強化經濟。政策該軟可軟,該硬很硬。

但紐約時報中文網編譯曹莉引述維吾爾學者提出的維吾爾族「挫敗感」,體現在失地、就業困難、分配不公、歧視和打壓;並稱高壓政策只能得到高反彈,抗爭會形成一種文化,不僅僅是一個抗爭事件。

曹莉稱,英國杜倫大學教授麥克狄隆指出,一些維吾爾人想獨立,但絕大多數人不參與武裝反對漢族的活動,對他們來說,更急迫的是宗教信仰、子女教育、語言文化留存等現實問題。

艾爾肯如今在美讀書,學會了分析問題,而不是簡單地選邊站,帶著狹隘的民族情緒看問題。他的未來,有很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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