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明代人張綖的《詩餘圖譜‧凡例》有這麼一段話:「詞體大略有二:一體婉約,一體豪放。婉約者欲其詞情醞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弘。蓋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秦觀)之作多是婉約,蘇子瞻(蘇軾)之作多是豪放。大抵詞體以婉約為正。」
另外同時代的徐師曾也在《文體明辨序說‧詩餘》中有類似的說法:「至論其詞,則有婉約者,有豪放者。婉約者欲其辭情蘊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宏。蓋雖各因其質,而詞貴感人,要當以婉約為正。否則,雖極精工,終乖本色,非有識之可取也。」
清代王士禎所撰寫的《花草蒙拾》中也說:「張南湖(張綖)論詞派有二:一曰婉約,一曰豪放。僕謂婉約以易安(李清照)為宗,豪放惟幼安(辛棄疾)稱首,皆吾濟南人,難乎為繼矣。」
五代後蜀崇祚編纂的《花間集》,收錄了晚唐、五代共十八位作家的詞作五百首,幾乎都是婉約風格的代表詞家及其作品。所以「婉約派」又有「花間詞派」的稱謂。
至於豪放派的代表人物,大都認為是蘇東坡與辛棄疾二人,合稱「蘇辛」。蘇東坡出生早辛棄疾一百年左右,所以應該就是豪放詞的創始人物。
宋人俞文豹在《吹劍續錄》記載了這麼一個故事:
東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問:「我詞何如柳七?」對曰:「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
這正好很清楚地說明了「婉約派」與「豪放派」的區別。
這裡的「柳七」就是宋代詞人柳永,「楊柳岸曉風殘月」一句正是出自其代表作《雨霖鈴‧秋別》;「玉堂」是翰林院的另稱,蘇東坡當過翰林學士,所以「學士詞」指的是蘇東坡的詞作;「大江東去」一句則出自東坡《念奴嬌‧赤壁懷古》。
蘇東坡在黃州期間,遊了兩次赤壁,寫了被稱為「赤壁三詠」的前、後〈赤壁賦〉以及大名鼎鼎的詞作〈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一作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此詞詞意雄渾開闊,氣勢磅礴,開啟了與當時流行的「婉約派」截然不同的詞風。「大江東去」,正是這闋詞的起手句。
雖然現在大家都知道蘇東坡的黃州赤壁,並非三國赤壁之戰的古戰場,是他誤會了。但是也有人認為,蘇東坡原本就知道此赤壁非彼赤壁,所以〈赤壁懷古〉中才會有「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一句。「人道是」就是「聽說」,所以並不確定。
不過我認為並非如此。
「人道是」可以解釋為「大家都這麼認為」,隱含著「不只我這麼認為」,所以當然是東坡的誤認。況且如果東坡對黃州赤壁有所疑惑,當不至於為此地寫了二賦加上一詞的「赤壁三詠」。
因此,這個美麗的誤會,為世人留下了三件偉大的文學作品,黃州赤壁也因而名揚天下。所以這個誤會反而是世人之幸,同時也是江山之幸。
後來,人們為了與赤壁古戰場有所區隔,故稱蘇軾的黃州赤壁為「文赤壁」,至於真正的三國古戰場,就順理成章地被稱為「武赤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