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

鄰居葉太太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她那聰明又有主見的學霸女兒，從未讓父母操心也無須一旁鞭策，完全自動自發，一路念到公立大學再留美歸來，笑說女兒比他們都厲害多了。

學霸女兒雖頂著高學歷，找工作卻不積極，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無所事事時，遇上老鄰居關愛的眼神，總是左閃右躲。葉太太開始跟我們抱怨連連，到底是人浮於事的大環境不佳？還是女兒個性使然，才會三不五時愛開除老闆？當急性子的她說話咄咄逼人，我們就趕緊滅火：「再給孩子一點時間，別傷了母女情。」

過一段時間後，女兒工作還是不見穩定，但身邊多了個帥小子出雙入對，不久悄悄登記結婚了，落戶葉太太頂樓加蓋的小屋裡。女兒找到如意郎君，這是天大喜事，為何她沒有大肆宣揚？老鄰居們著實不解。

有次在市場巧遇，她對我說，小夫妻有志一同，在飯桌上開誠布公表示，未來人生不願被固定工作綁架，寧可到處打工，更適合彼此愛雲遊四海、不受拘束的個性，因此不打算買房置產，也不會生兒育女……

葉太太恍如晴天霹靂，她自認非食古不化老古板，卻無法接受兩名高知識分子所選擇的生活態度：「自以為是顏回，居陋巷而不改其樂？要不是有間頂樓加蓋給他們遮風避雨，還可隨時下樓蹭飯吃，膽敢這般有恃無恐嗎？」她嘆口氣，平順一下呼吸，真的是心有千千結，結中又有千千憂啊！

不想跟大多數人一樣汲汲營營、埋首苦幹度日，不可以嗎？女兒振振有詞，美好生活指數豈是以金錢來衡量？葉太太明白小倆口心意已決，繼續僵持下去，只會將女兒推得更遠，愛得多的人總要先讓步。

看著他倆有時閒得發慌，有時忙到昏天暗地，有時又歡天喜地拖著行李出遠門，她懸著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既然決定了要過怎樣的生活，總要努力讓這個決定成為對的選擇。」最後以良言相贈表支持。

那夜她老公突然中風，女婿義不容辭背起岳父下四樓送醫，接著大半年，三人接力陪伴復健，患者才有機會重新站起來走路，常見他們一家四口在公園散步，女兒女婿像左右護法支撐著老爸緩慢前行。

我隨口問鄰居太太近況，她微笑頷首：「我真是杞人憂天，一直擔心女兒沒穩定工作、沒豐厚收入、沒生養子女，將來老了病了怎麼辦？其實不用想太多，兩個高學歷不愁沒出路。日子要怎樣過，是他們的事，起碼我們現在都過得很好。」

沒有苦於經濟，一家和樂平安，看來鄰居太太的心結是徹底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