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

自從有了小孫女多蜜，就好像再度墜入情網，無時無刻不被她的一顰一笑迷得神魂顛倒。她一晃眼五歲了，話多到足以跟妳侃侃而談，不但擁有一張舌粲蓮花的嘴，還有一顆不容置疑真誠的心，經常讓我怦然心動。

只不過下樓買盒雞蛋，開門的瞬間，她朝我飛奔而來，嬌嗔著：「奶奶去哪裡了？我好想妳。」我也是，順著她話尾回應，但絕不敷衍，她是我出門在外歸心似箭的理由。

她放學回來，倚在門後探出頭，烏溜溜的眼睛透著大問號：「奶奶有沒有想我啊？妳怎麼想我？」像唐伯虎那闋《一剪梅》──「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無時無刻的想，多蜜能懂嗎？

每個小孩似乎都是談情說愛高手，還不識字，沒看過情書大全，也沒什麼情聖來傾囊相授，卻很擅長表達濃情蜜意，總在不經意間吐露深情告白，讓大人們心甘情願為伊衣帶漸寬終不悔。

每當加班的兒子拖著疲憊步伐進門，多蜜聞聲跑來：「把拔上班辛苦了，我好愛你。」兒子彷彿喝下一杯甜香四溢的蜜汁，馬上笑逐顏開，抱起她大轉圈圈。好幾次我想扔掉他的破汗衫，他卻堅持穿在裡頭沒人看，無妨，而多蜜有滿櫃子漂亮衣裳。為多蜜他花錢從不手軟，自己卻節儉至此，也罷，他疼愛他的孩子，我疼愛我的孩子，以後汗衫我全包了。

多蜜雖是家中輩分最小，但有時德高望重的奶奶也得禮讓她三分。兒子洗個碗把流理台弄得溼漉漉，我忍不住開罵，他前世情人衝到我面前仗義執言：「奶奶，不要再罵他，他都這麼大了，他很善良的。」我故意逗她怎麼個善良呢？多蜜扳指頭如數家珍：他買玩具和衣服給我，帶我出國玩……原來她所謂的善良定義是這樣，看在她薄面上，我罵不下去了。

多蜜很愛聽故事，奶奶便樂於當御用說書人，她總是百聽不厭。有一回她想表達人死可以復生的說法：「小木偶和老爺爺被鯨魚吃了可以回來，小紅帽跟奶奶被大野狼吃了可以回來，我們爺爺是不是也可以回來？這樣奶奶就不哭了。」居然可看穿奶奶心底的痛，我摸摸她小臉蛋，有孫如此貼心，夫復何求？那日帶她外出吃飯，見她吃得津津有味，我隨口說：「最愛看蜜蜜吃飯，每吃一口就長大些，不像奶奶吃一口又老了點。」她忽然把我餐盤挪置一旁，淚眼汪汪要我不要吃飯，因為不想我變老，隨即放下碗筷：「我也不吃了，我不長大，奶奶就不會老。」真是好傻好天真。

當紅顏已老、青絲成霜，另一半飄然遠去，十年生死兩茫茫，身邊唯有小人兒作伴，好怕來不及記憶她所有細節，她就長大了。祖孫攜手走一段阡陌，不知她日後能記得多少，只不過聽到這般情深款款的童言童語，奶奶就止不住雙淚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