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時
秀雲在電話中說,下次見面可能認不得她了,姊安慰著:「不會啦,配合醫師治療,病情會緩和的。而且帕金森氏症也不一定會失智。」
說是這麼說,姊還是放下手邊的事,邀我去看這位超過五十年交情的老朋友:「十幾歲在成衣廠當女工,秀雲大我近十歲,很照顧我。轉眼大家都老了。」
秀雲姐我認識,早年騎著破破的三陽機車,見到熟人,未語先笑,非常和氣。夫妻倆很儉省,捨不得穿好、吃好,唯獨肯栽培兩個兒子,如今兒子都是名公司的工程師。姊說其實在民國七十幾年時,她家的經濟就已經非常好了。
相同的年代我在鞋廠當女工,白天伏在裁縫機上盯著針孔、縫線,看到快成鬥雞眼;晚間上夜校,第一堂通常是趴著睡到不醒人事。實在無法想像當時的千萬富翁該是什麼模樣?
昏暗的光線下秀雲姐一臉病容,有氣無力,見到我們顯然很開心,轉頭急急要老先生開燈、開電扇,並讓我們自己找地方坐。地坪三十餘坪的透天厝,新成屋時這客廳一定很可觀,一座到頂的實木書廚(或酒櫃)權充隔間。
然而,我環顧了一下,還真找不到落坐處,到處是紙箱、發黃的報紙、舊物(古董?)及不知是好壞的幾種家電。別說桌子,就是長短椅上也都是物,僅有一張舖著看不出原色坐墊的三人座長椅,勉強還算有點閒。唯一無阻之處,是從門口到廚房的一條通道。
告辭,回首望向已然恢復昏暗的客廳,想到法師說:「這輩子能吃、能用的有限,真不知有些人終其一生積極累積財富的意義在哪裡?」真無語。
筆記小說的故事:有個非常節儉的孫天球,情願全家忍餓受凍也不輕用一錢。臨終前,他將所積千金排在枕前,撫摩著嘆息:「這些終究不是我的嗎?」嗚咽而終。真的,終究是萬般帶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