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音
辦公室的李經理，見女兒傳來照片，不禁脫口而出：「我根本是花錢讓我女兒去享受，夏令營費用一個月兩萬多塊耶！中午老師帶他們去百貨公司吃buffet，吃得比我還好。」
「啥？兩萬多塊，我兒子的一萬多塊我都嫌貴了。」一旁的李組長聽到李經理的話搭腔。
「北部安親費用是真的貴，所以我七月先送女兒回阿嬤家玩，八月再接她回來學習。」向來沉默的吳博士，也受到「暑期行程」話題召喚，忍不住開口。
遙想我的時代，不興盛夏令營，我與兄姊也從不參加學校輔導，或許是因為得額外付費？反正我是想不起緣由了。奔忙於為生活打拚的父母親無遐不說，家庭收入更不可能出現盈餘得以安排出遊。對我而言，暑期就是個可以不用上學，又可以賺零花的好時機。
當時我擁有一個裝茶葉的鐵罐，不放茶葉，罐子裡頭裝了壹佰圓、貳佰圓（雖然不常拿到，但當時還有這種綠色鈔券），伍拾圓、拾圓、伍圓、壹圓硬幣，有時佰鈔太多張，就跟母親換取伍佰或仟圓大鈔。時不時就打開來瞧瞧，有茶香餘韻撲鼻而來，看著裡頭各種不同面額的錢，便感到開心愉悅。
茶葉罐裡的錢都是「剝蓮子」、「剝龍眼乾」所掙來，身為家中老么的我不知不覺學會這些「剝」的技能，應該可以稱為技能吧？可能是母親教導，也可能是兄姊傳授。
吃過蓮子的人可能不少，擁有剝蓮子經驗的人可就不多了，但我生長在「蓮鄉」白河，實在沒有道理不會剝蓮子。
一般家庭取得的待剝蓮子多是已自蓮篷中取出來的蓮子，俗稱黑粒，帶有養眼的青綠外殼。採用人工依序脫殼、除膜、通芯，再將赤裸裸的乳白蓮子過磅秤足一斤後，裝入長型的透明袋以紅色小橡皮筋繫緊，即大功告成。可賺得五十元。
據云，現今工錢已漲至破百亦請不到人，多仰賴在家想做手工，加減補貼家用的長輩幫忙；甚而乾脆強調直接食用的高營養價值，推廣不除膜通芯。
父親是木工師傅，家中有木製脫殼工具──設計一凹槽，凹槽處鎖附長刀片，刀片高低可調，攸關劃痕深淺，若是刀片鈍了也可更換。將蓮子打橫放入凹槽處，再握取一塊長型帶有厚度的木頭（也曾見有人用室內網拖鞋，有紅、藍、綠三色的那種）輕輾蓮子使其滑過刀片，蓮殼便會被攔腰劃上半圈，無須使用鑽仔去殼，方便快速，脫殼相對輕鬆許多，也免於手指頭老是中招，被鑽仔扎上好幾針，皮破血流。
但我曾在白河市場街上見識過不少高手，光用鑽仔脫殼也是得心應手，青綠外殼一圈一圈完美脫落，遊刃有餘，簡直是藝術品，令我折服。
脫殼後的蓮子，用鑽仔將蓮子頂部凸端的膜勾起並掐住，翻轉蓮子將膜一圈一圈剝下，再搓淨表面黏膜，手指頭表皮因搓膜導致紅腫疼痛，是常有的事。最後用鑽仔從底部凸點端由下往上插入，將奇苦無比的蓮芯去除，就完成了。
看似簡單的過程，其實充滿技巧，若不到位，蓮子便一分為二，甚而五馬分屍，偶一為之還好，過於頻繁，不用等到商家驗貨，母親就先來一回合碎碎念了。
剝除的蓮殼完全晒乾後可製枕，說是自帶一股清香又可安神助眠；蓮膜、蓮芯也可日照晒乾煮茶飲用，說是可消暑散熱、清涼降火。正值青春期面臨「痘痘危機」的我，為美勇於嘗試過，但芯茶著實令我苦不堪言，曾食用過黃蓮粉、現榨苦瓜汁，對我而言都不及芯茶之苦，得暫時停止呼吸，一股作氣飲盡，否則難以再吞下第二口啊。
我暑期的另一個零花錢來源則是剝龍眼乾。通常由商家將烘焙過的帶殼龍眼果粒載至村落裡定點擺放。剝龍眼乾的工序為先去除外殼再剝取果肉，去殼通常是老人家操作居多，我也不知何以？曾嘗試過，不喜歡亦不擅長。阿婆們會戴著棉布手套，有的會持鐵湯匙挖殼，也有人會利用刀背輕敲破殼，我的祖母就是。碎殼不能沾黏太多在果粒上，否則間接造成剝取果肉的困擾，婆婆們會被叨念幾句。
剝取果肉的費用較去殼多一些，猶記當時約莫一斤十元左右，而後逐年增加，也有過一年都沒有調漲。
剝取果肉其實不會太難，蒂頭朝下尾端朝上順著果肉交疊處，用雙手的大拇哥指甲刮開去籽後就可以取得果肉，也就是俗稱的桂圓。有時玩心興起，便會一瓣一瓣撕下，覺得趣味。撕除的果肉會先緊握於掌心之中直至成一小圓團，再放置於桌上，接著重覆將一小圓團一小圓團層層往上堆疊，像座山頭，已攻頂的，便可將眼前這座山頭鏟平裝至袋中，繼續挑戰另一座山頭。
商家會提供四方桌，桌子中心有塊鐵皮，有孔洞的那種，去殼後的龍眼果粒會一勺一勺的被撈放在四方桌的鐵皮上加溫，桌子下有一盆碳火加熱，後期也有改以插電式的加溫桌子出現，用意不是火烤，而是要利用熱氣讓果肉帶有溫度，軟化的龍眼果肉相對好剝許多。
大夥兒好似圍爐般拿著矮板凳靠攏坐在一起，女性占大多數，手不停歇，其中總有幾人嘴巴也沒閒著；我通常安靜傾聽，現在回想起來，原來我自小就愛聽別人說話，很少加入對話之中，但其實我在心裡一直和她們對話，只是沒有把話說出口而已，在心裡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必顧慮別人感受，也可以盡情抒發自我感受。不論是現在還是從前，我始終一樣，喜歡在心中自由自在說話。
「北部安親費用平均落在一萬至三萬之間，真的超貴！不能生太多小孩啊！」我也進入「暑期行程」話題之中。
「你很好笑耶，生了三個小孩的媽媽，還叫別人不要生太多，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和我同樣來自台南的旋，忍不住調侃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