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好友王婷寫詩、畫畫,也從事紡織貿易,幾次聚會手機不離身,來信中各種語文,同仁各司其職,她負責統籌與決策。公司看似封閉,實則是放射性的系統,數位時代與疫情洗禮,許多事務不再需要親赴現場,頗有軍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精神。
出版社亦然。但有許多事務無法精省,看校對稿、藍圖,儘管電腦上也可以處理,但顏色、字樣經常跑位,印刷廠小程每個月,得跑幾回出版社。
我仍記得小程交付校對稿時,勤懇謙卑的樣子。雜誌一號出刊,每月二十號以後,常見他的身影。一校稿費時久,小程交付稿件後即離開,我猜想他暫停的機車上,必然還有其他合作廠商的稿件,得一家家送去;可是他進公司,必然擺出「貴公司是我們合作的唯一廠商,絲毫不敢怠慢呀」。
如果小程來了就走,我們匆匆投入校勘任務,要不是稿件鐵證如山,不然會懷疑,只是來了一陣風。送來二校稿或者藍圖,如果錯誤少,小程就必須等待著,站穿堂下或者坐在某人空位。小程站、坐都不是,瞬間意識到,自己是職場空間的闖入者,分秒都讓人掙扎。
我初入職場時,正值台灣辦公事務起飛階段,八○年代末,傳真機、印表機等進駐各大行號,我常騎乘機車到客戶處,上上油、清清灰塵,出入上百名客戶,從未記得他們的任何擺設。
當年的我當然被喚做「小吳」,如同今天的小程。匆匆又數年,我已經是「老吳」,早已離開職場,小程是記憶中的一個符號,模樣清晰,他必然不知道他是線索,容我追憶人生中的某一段難忘。
不敢奢想有記得我的客戶,他們當年購置的傳真機,已不知更新幾代了;就我自己記得,那個穿襯衫、還把衣襬紮進西裝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