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春秋繁露》云：「秋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秋分之「分」不是分離，而是過半之意，秋分日正巧居於秋季之中，所以平分秋色、晝夜與寒暑，公平則無怨，故而月光皎潔，又有陣陣丹桂飄香，還有比這更宜人的節氣嗎？

據史書記載，自周朝起，帝王就有節氣祭祀習俗，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祭祀的場所則稱為日壇、地壇、月壇、天壇，分設於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然而秋分在每年國曆九月二十三日前後，這一天未必有滿月相伴，才逐漸將祭月儀式改在中秋舉行，日期有變，但清輝未減；如今閩南族群仍遵循「拜月娘」的傳統，在自家陽台準備月餅、瓜果和豆腐遙拜，其用心不言而喻，願團圓，願開花結果，更願自己出落得細嫩標致，青春永遠不滅。

年少時總想著不落俗套，要喝最烈的酒、寫最狂的文章，然而一陣風起浪湧之後，早成了風化的礁岩，千瘡百孔，無一處不透著歲月的風聲，才知道平靜也是好的；我想起母親長跪佛前，複誦著落落長的祝禱詞，香已焚盡而心語無窮，但每次問起她說了什麼，那回答又總是極簡風格：「你們都平安。」

平安啊，最最俗氣，又好像是萬年不敗的心願。

我於是好奇大家都許了什麼願，兩年前雜誌上刊登過的名人願望清單裡，已是爺爺輩的作家開始想多和自己說說話，也陪陪身邊的人；而年過七十的主持人說得好，她說：「不是夢，也不是想！也不勇敢！到了七十，能大步走就惜福咯！」

孩子的願都像花兒般盛放，那麼人生之秋，每句話都如落葉，聽起來很輕，在空氣裡優雅迴旋，實則是大半生的重量；也因為背負過太多太多，此刻已漸通透，只留下葉面上清楚的脈絡，鏤刻著再簡單不過的感悟：好好活著，知足惜福。

日本文學《萬葉集》中山上憶良的〈秋之七草歌〉，簡單地並列了七種花草，便有秋意撲面而來，透過自然景物之變化，感受到人世無常，是日本物哀文學的展現；和歌裡的芒草、桔梗等都是沉穩之花，特別適合在秋天裡靜靜地賞看，直到月亮升起，我和秋夜平分美景，一邊想起陳匪石那闋詞：「縱未睹、昨夜星辰，忍負卻、故園心眼。良願。要人間普照，清輝無限。」

總有人如星子燦爛，而我願自己是溫潤的月光，予人希望，溫柔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