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中藥行裡厚重的百草櫃裡，收藏著上百種中藥材，屜面上寫著藥材名稱，方便拿取；而那些帶著古典韻味的名字，如使君子、遠志、當歸、半夏、沉香、排風、蓮心、相思子……讓處方看起來更像是一闋宋詞。

文人有疾，故而有詞，句句都是心病史，好在並不妨礙讀者「以讀攻毒」。

當歸補血活血，調經止疼，為「婦科第一要藥」。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記載：「當歸調血為女人要藥，有思夫之意，故有當歸之名。」記得電影中有段老婦買藥的劇情，她說：「我有個心愛的男人，他沒有來找我，我買當歸只不過求一個意圖，盼他當夜歸來。」賣藥人回答：「我建議妳買『獨活』，獨自生活，別再那麼多事了。」此段機鋒盡出，明知解藥，但有時不是「好不了」，而是「不肯好」。疾病讓人的感知更敏銳，比如胃痛才體會到胃在何處，而心裡有個當歸又不歸的人，才知道心會疼、會跳，於是留個盼頭。

當歸也不僅是女子的解藥，在傳統語境裡，女人渴愛，男子求賢。如曹操十分賞識太史慈，想要招攬他，便修書一封，信裡沒有文字，只放了一些「當歸」，顯然想動之以情；太史慈並未答允，只可惜英年早逝，也未能完成輔佐孫策的願望。在我看來，他清楚孔融、劉繇、曹操等人並非歸處，加上感念孫的知遇之恩，本沒必要「當歸」。有些自以為動情的召喚，往往近似糾纏；而有些漂泊，說不定是心中早有依歸，所以隨處自在。

反正，無論那人歸不歸，自己都要好好吃飯。

我喜歡當歸湯澄澈的褐色湯頭，自帶濃郁酒香與植物香氣，以及入喉的微苦，但更多是溫潤與甘味。山當歸葉煎蛋另有一絕，雜揉著茴香與藥膳的香氣，雞蛋滑嫩，中和了葉片的粗糙感；山當歸俗稱「土當歸」，它並非藥用當歸，也非本土之物，而是遠渡重洋的「大和當歸」，如今在部分中海拔山區已有馴化野生的植株。其莖高大，每年四月到六月，會在植株頂端開出白色、傘狀、如蕾絲編織成的花，花形飽滿且高雅。

趁著花期未至，我在陽台種下了山當歸，目前枝葉茂密，葉片閃動著發亮的綠。等山回頭、等花歸來，比等人有意思得多，只因四季重情也重諾，那些風景年年依約而至，從沒讓我寫下傷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