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初入社會時,找不到可以相融的顏色,一個工作換過一個,後來在靈鷲山道場擔任編輯,恰逢貴人法性法師,我們暱稱他「大師兄」。大師兄的飽滿來自臉型、體態乃至於聲音。初見他,第一個印象就是圓。外在與內在的圓,聲態語調高,一出聲彷彿有彩虹,鏗鏘俐落而有顏色。
大師兄多彩、我蒼白,他是主管、我是職員,成為我的倚賴。曾跟隨他參加國際書展,深夜抵達香港,接送的車子穿梭樓群,愈走愈暗,終於在老舊的大樓前止步。樓高,外牆剝落,電燈高懸而不亮,彷彿一個人站得久疲,終於喊累。每一個人被分派到兩坪不到的房,與客廳隔間裡的十來個陌生人,共用衛浴。第二天大師兄疲憊,雙眼依然有神,忙著說,住宿沒安排妥,非常抱歉。
書展後,大師兄招待豐盛素食,並為眾人解釋生活疑難,聲音醒神,信眾專心聆聽,大師兄呵呵一笑,說著佛法哪,就在一飲一食。我初為人父時,大師兄曾來探望,幾個人坐在客廳沙發,孩子忽然餓了,且餓得受不了,喃喃喊著「help-help-help」,索性高喊一聲「help」,我們都嚇壞了,以為孩子是不世出英文天才,三個月大,即能說英文。
後來聽聞大師兄病了,幾回約好探望,總未能成行,我大約不想目睹大師兄的病貌,不願意看他的聲音失去彩虹,不願意聽他喃喃的、吐不出一句阿彌陀佛。大師兄再也不能為人釋佛,移居佛的國度,我仍常聽到他爽朗的笑聲,圓圓的,有著飽滿的顏色。我早非社會菜鳥,但留下一部分的青澀給從前,給我的雨天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