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淑華
我媽近八十,電話裡的聲音像小女生,我跟我媽一樣,電話裡的聲音是能騙陌生人的。
「可以請家裡的大人來接電話嗎?」打電話來的人,說他是民調公司,需要有投票權的民眾接電話。我說:「我就是啊。」他說:「不可能吧,你的聲音像小孩子。」類似這樣被誤認為是妙齡女子,總讓我多了幾分驕傲,以為青春還在。
我從提袋裡拿出小說和老花眼鏡,要來打發染髮的時間。卻因著兩個耳朵罩著防護套,耳朵上沒辦法掛眼鏡,只能把書拿到手臂能伸到最長的距離看。但字是模糊的,只能猜測的閱讀著,幻想著可能的字句。讀不了幾分鐘只好投降。
我對著早餐店的老闆娘說:「我要兩個豬肉蛋餅。」往常老闆娘總是回答好。那天老闆娘似乎忍耐我許久的說:「請你寫單,不能用說的。」我說:「菜單字那麼小,我怎麼看得到,我不是不寫。」
別人怎麼稱呼我,我是很在意的。
我最討厭攤商喊我美女或老闆娘,聽到就轉頭離開,總覺得這兩種稱呼太假;常去光顧的菜攤,老闆喊我阿姨,雖然他小我十來歲,但外型看起來不小,我實在不想被他叫阿姨。忍了幾天,我跟他說,再叫我阿姨,我就不去你家買菜,才被改口叫姐姐。
手機響,說話的那端幾乎是陌生人,不是問我要不要車貸就是跟我說有包裹。與車貸通話只需三個字,不需要;貨運司機打來就得趕緊下樓收貨。這天,手機鈴聲響,那端的陌生男子說有包裹。我說:「我現在下樓。」他急忙說:「阿姨!還不要,再等十分鐘再下樓。」阿姨兩字嚇醒了我,我那能騙人的聲音,怎麼被他識破我的年紀。貨運司機都稱呼我小姐,這個司機他是嘴快還是心細。我趕緊的抹粉畫眼線畫眉毛擦口紅,換下睡衣穿上T恤,要讓十分鐘後出現的他,為自己說的話感到慚愧。
在等待喊我阿姨的貨運司機時,我拿起手機,把右手舉高,對著鏡頭微笑,要給自己一張自信年輕的臉。可是,怎麼調整鏡頭都找不到,只見老與我靠近。我的女兒說她才二十幾就已經被叫阿姨,我被叫阿姨已經算是客氣,論年紀叫姨婆也沒錯。
我跟我媽不一樣,我五十幾,電話裡的聲音就騙不了人。老字怎麼這麼快就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