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曉楓
這事說來要回到十六歲高一那個什麼事都像天塌下來一樣的年紀。
剛敲響上課鐘,座位在窗邊的我,百無聊賴地與高出二樓的木棉花對望,忽然跳出一張陌生、急慌慌又天真無邪的赫本頭,遮住我的木棉花:「妳能借我國文課本嗎?」原來隔壁班的她,害怕沒帶課本被罰站,就這樣,隨機逮到我。這是我們第一次的相遇,結下往後同班、考大學、求職、失戀、吵架……相互陪伴,相濡以沫的數十年情誼。
事後聊到初次相遇,她說當時雙眼大大毫無畏懼的我,卻又有一種親切感,吸引住她,讓膽小的她敢對我開口;而我則笑她不過就是一本課本,就這樣緊張兮兮……
現在回想,第一次相遇對彼此的印象,冥冥中已展現各自面對命運的態度,命運已寫好給我們的試煉,即便是禮物,也都標好價格──只是青春的我們不懂──我以為她一輩子都是受寵的掌上明珠,而她則不解我那麼多的離奇經歷……她喜歡鍾鎮濤,我喜歡周潤發,一起聽西洋音樂就是我們通往開心的鑰匙。年歲益長,瑣事纏身,見面漸少,但未缺席彼此重要的關鍵點……
人生真是一場不容易的修行,各自有修羅「煉」場,有的人愈修愈無畏,有的人則愈修愈無望。
翻看我們的通訊訊息,除了去年她生日我的祝福,最後一則時間停留在我生日……之後的耶誕節、跨年,都沒任何互動;農曆年前夕,她轉了一個身,將紅塵拋在身後,直墜另一個世界。
她的臉書盡是我認識的不認識的驚訝的傷痛的各種留言,沒寫隻字片語的我,一滴眼淚也沒掉,只浮現對她生無可戀的理解,也祝福她從此,生無可「煉」。
直到上周一位不相干的朋友傳來鍾鎮濤重出江湖演唱〈為愛痴狂〉,看著她曾經瘋狂著迷的偶像,七十歲依舊挺拔笑春風,唱著:「為何總是這樣/在我心中深藏著你/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而她卻不知何處去,「心情怎會無恙」的我終於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