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博士」兩字具備古典意義。肇因母親用閩南語發音時,都在美好星空,或者草春來臨,蝴蝶與露水在廟埕外的田野小徑,動與靜,都在我心頭翻攪,而後植入一個智識種。
「博」的閩南發音類似「啵」,好大好亮,母親一開口便讓我嚮往。她期許我長大讀博士,更有能耐何妨當一個「蔣總統」。蔣家長期掌握大位,「蔣總統」成為名詞,她不知道「蔣」是個姓氏。
我沒有完成母親的期許,但也不辱使命,她辭世當年參加我的新書發表會,現場近百人出入,她在後排座位靦腆看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帶著點不確定地接受。
幾年後與朋友聚,聊寫作與其他。正是這個「其他」讓我談起曾在東吳與師大兼課,鐘點費五六百,請事假得扣薪資,一加一減,以金錢衡量根本不划算,我把兼課當公益,但被有心人引申為「兼職」,氣字頭上一把筆,隔天寫了辭職信。無業之際正該積極,但我婉拒各校的兼課邀約,力勸友人也別兼了,把機會讓給不知凡幾的流浪博士。
有一回到嘉義大學評審,接送我的老師已經流浪七八年,透過他的陳述才知曉,我委屈領取的酬勞卻是許多人的安家費,二○二○年六月,《人間福報》社論一個正義十足的標題「請顧及兼任教師的尊嚴」,讓兼任老師南北奔波,為五斗米折腰,再來談尊師重道,這就像爬樹找魚,或者要我當一個「蔣總統」。
我喜歡聽母親念「啵士」,裡頭挾一股寬敞,依稀賣場的「歡迎光臨」,一走進,種種智識都「啵」開了來。那也是每一位母親,為孩子的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