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父親埋怨的事情不少,外勞愛油炸,以前沙拉油一桶能用月餘,現在兩周用罄。膝蓋愈來愈軟弱,擔心自己日漸消瘦。我禁不住搶話,外勞看不懂電視,能用上心的就屬食物,而膝蓋無力正該減重。父親的煩憂一一被柔軟反駁,於是提到失眠,「吞兩粒安眠藥,也是睡不著……」
曾拜訪三重區溪尾街百來歲人瑞,她耳清目明還能上午看盤,吃食清淡,對於睡眠只有一個原則──「想睡再睡」。
神經科專家馬特.沃克擔任加州柏克萊分校神經科學與心理學教授,著有暢銷書《為何要睡覺》,研究睡眠、並予系統化,新冠疫情來襲時接受專訪,提出睡好覺去百病。深層睡才是好眠、睡前忌酒與咖啡,睡不著時別賴在床上。
聽父親說睡不好,我們都會進一步質疑,午睡兩三個小時,晚上怎能睡好?父親置若罔聞,午睡與就寢,南北向一般,毫無干係。我舉人瑞當例子、舉沃克說服,但父親對睡眠執著,午覺睡足、晚上準時就寢,睡不著了,一定賴在床,如魚跳上陸地。
父親對待睡眠,如魚求水。多次陪父親返鄉共枕一床,他不打齁,呼息深沉,每個起伏間都有虔誠在裡頭,無比專注。可是隔天起來,他跟我說夜裡輾轉,一夜沒睡,坐在床頭,對沒睡好的這一天無可奈何,伸腳ㄚ子趿拖鞋,高舉手臂伸大大懶腰。
早餐、午餐,對他來說沒有驚喜,更像是一早起來,就巴望著午睡時辰。父親跟午睡說來就來,不用吃什麼藥丸子。很可能過去的某一時,日與夜已把他置換,只他不知午睡已經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