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龜廣聰（日本身心科名醫）等

27歲粉領族「晴野日向」，某日遭遇晴天霹靂的突發狀況，因而尋求身心科治療，並在此習得「精神疾病」、「憂鬱症」、「如何治療憂鬱」的相關知識，一步步療癒自身的疾病……



接受龜仙人的初診已經過一星期，這期間，我仍不時情緒低落，沒來由的心神不寧。龜仙人的門診，說是診療，也就只是聊聊天，連處方藥也沒有。我照舊頭痛、心口莫名憋悶，坐立難安無法自已。

憑藉「龜仙人一定可以幫我」的信念，讓我勉強撐了過來。星期五下班後，我發覺自己滿心期待著明天的回診。

星期六早上，我行經車站前狀似八爪章魚、可向外四通八達的人行天橋，往診所所在的大樓四樓走去。診所的大門後面，依舊是安寧祥和的另一個世界。今天的候診室空無一人，我等了約莫三十分鐘，聽到麥克風傳來叫喚我的聲音。我推開診間大門，龜仙人正坐在辦公桌前翻閱一疊紙張。（會是我交出去的問診記錄表嗎？）

龜仙人對我粲然一笑，問道：「日向醬，妳來啦。如何呀？」

（如何……什麼如何？）沒有主語的問句，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剛才的問句是個魔法問句，妳怎麼回答都行，所以妳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被你這樣一講，我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了。總之，這一個星期沒什麼變化。」

「那我們今天就來聊聊讓妳情緒失調的壓力，然後學習簡單的應對壓力之道吧！」

「壓力是嗎？」

「是的，來認識一下壓力。」說著，龜仙人用手叩叩叩的敲敲辦公桌旁的金屬櫃，「這是不鏽鋼。」

「……」

突如其來的耍冷，讓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龜仙人一點也不介意我的冷處理，自顧自說道：「stress和stainless不一樣，妳明白吧！」

「直說就好，不用鋪哏。」

「好吧，言歸正傳，妳知道壓力是什麼嗎？」

龜仙人鄭重其事的一問，我頓時千頭萬緒，不知怎麼回答才精準。（討厭的事？心理負擔？消極情緒？……）好多的詞彙在我的腦袋裡團團轉。

人生不能沒壓力

龜仙人的辦公桌上不知為何擺了一顆紅色氣球，他隨手拿起來把玩

。「這顆氣球已經脹滿了氣，我用手指擠壓它，氣球自然會變形。想像我們的身心感受到負擔時，就如同這顆氣球受到擠壓而變形。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壓力。」

「原來如此。這說明很有畫面，簡單好懂。所以人沒有壓力會比較好，對吧！」

話才出口，龜仙人的目光頓時一閃。

「妳誤會了。人生在世不能沒有壓力。壓力太重要了！」

「壓力哪裡重要了？」

「沒有壓力過不成日子呀！」

「怎麼會呢……」

我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龜仙人沒理會我，繼續解釋：「一個人從呱呱墜地、求學、畢業、考試、就職和轉職、結婚、生子、死別……人生中的每件大事都伴隨著壓力。」

「咦，是這樣嗎?!」

我大吃一驚，我怎麼從來沒想到過？龜仙人理直氣壯的強調：「難道不是嗎？每一次發生事情，環境有了變化，我們不是都會緊張焦慮、悲傷失落。」

「也對。初入新環境的本身，就是一種壓力。」

「妳可以想像什麼都沒有的人生嗎？沒有求學和畢業，也不曾有過邂逅和離別，這是個什麼樣的人生呢？」

「應該十分索然無味吧！」

「不只是這樣。壓力無所不在，覺得冷、熱、疼痛是壓力，一丁點的氣溫變化，或別人有事拜託你，甚至是沒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全都可能成為壓力的主因。」

「仔細想想，果真是沒有壓力就沒有生活。」

「所以我們不是要消除壓力，而是要懂得巧妙應對壓力。」

（原來是這樣啊！）

我感到心頭有盞小小的明燈亮起。

「人生在世必須透過與他人的互動，去感受壓力，從中反覆學習應對之道。我用氣球來比喻壓力，自然有我的道理。」

說著，龜仙人又使勁按捏手中的紅色氣球，然後一鬆手，將氣球拋向天花板。

「妳看，我的手一放開，氣球立刻恢復原來的形狀。」

龜仙人的話像是推了氣球一把，氣球先是向上飛，然後緩緩的翩然降下。我不知哪來的衝動，伸出手接住氣球，小心翼翼的抱住它。

壓力有好壞之別

他又接著說道：「壓力有兩種，簡單講，就是好的壓力和壞的壓力。我們診所則是稱之為『必要的壓力』和『過度的壓力』。」

「『好的』和『壞的』，『必要的』和『過度的』……」

「好的壓力是激發我們向上的推動力，鼓舞我們克服障礙。」

「像是什麼呢？」

「好比說，必須在眾人面前公開發表談話，或是提交報告的時限迫在眼前……」

「那真是好大的壓力。」

「是呀，可是正因為有這樣的壓力，才迫使我們挑戰自己，獲得成就感，體會努力的價值，並且得以成長，人際關係和社交活動也在加乘效果下愈來愈好。」

「的確是這樣沒錯……」

「但是，倘若努力過了頭就會適得其反，非但不能向上提升，還會向下掉入痛苦的深淵，讓好的壓力一下子變調，成為壞的壓力。」

「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什麼是壞的壓力呢？就像是被迫長期忍氣吞聲。舉凡長時間遭到職權騷擾、從事不擅長的工作、人際關係不佳、在社群網站上累積負面情緒、噪音轟炸等等。」

「對我來說，陌生拜訪就是我的壞壓力。」

設底線控制壓力

「妳說得對。不過，善於駕馭壓力的人會給自己設下底線，不讓壓力擊垮自己。而不懂得控制壓力的人，會過度耗用自己的精力在不必要的壓力上，把自己掏空。」

「嗯，所以這其實是自找的……」

我點頭應和，深表同意。龜仙人說道：「所以壓力的好壞，端看是否過度。努力和忍耐都是必要的，可是別忘了把握界線。」龜仙人的話讓我想起公司的前輩，有的前輩根本不把陌生拜訪當作苦差事。

龜仙人進一步解釋：「人一感受到壓力，大腦就會下令分泌壓力荷爾蒙，壓力荷爾蒙同步激發心理和肉體進入備戰狀態，以便對壓力做出必要的反應。然而，壞的壓力會導致大腦持續處在壓力荷爾蒙的作用下，造成慢性壓力反應，引發神經細胞錯亂，產生種種不適症狀，先是精神面的失序，終於導致心理疾病。」

「壓力造成心理疾病，是這樣來的呀……明白其中的原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面對壓力，做出適度的努力，將壓力往好的方向提升，這是最明智的作法。一旦覺察到自己陷入慢性壓力反應時，要懂得幫自己疏導壓力才行。」

說完，龜先人又開始叩叩叩的敲擊金屬櫃。「這個是stainless。stress和stainless是不一樣的。」

（又來了，你饒了我吧！）

「日向醬，妳冰冷的目光讓我有點壓力……」

「這是必要的壓力，請你自己克服吧！」

（摘自《我不是憂鬱症，是心太累》，新自然主義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