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Zoltán Kalmár
文/張敞
時間或帶走憂傷,或長出青苔,潮溼、墨綠,附著在心底的陰暗處,遠看幽深靜美,走近了,總冷不防滑一跤。
別人說那些事微不足道,然而我清楚,小有小的厲害。正如苔蘚容易藏身且無處不在,何況它擁有豐富的生態系,一小片就自成森林;心事若自生自長,逐日覆滿岩壁,叫人怎能不在意?當別人問起我最近過得怎麼樣,也只能學松尾芭蕉來一句:「雨過青苔溼。」
人間事說不清,模糊答案可能就是最好的答案。
日本人欣賞青苔,愛它卑若塵土,又能在微小中見天地的美,庭園裡的苔類往往是主角,其他花草反倒成了陪襯。在華人詩作中,青苔早期多扮演淒婉的角色,讓冷宮更深更冷,身姿更柔弱;唐代後漸脫離悽寂形象,讚其脫俗,並賦予謙卑、沉靜之德。而在我看來,只有滾石不生苔,其他事情都靜止在那兒了,成為歲月的鏽痕,苔痕上階綠,一層回憶,一層滄桑;但這些並非毫無用處,我漸漸學會了調適身心,於乾旱時沉潛,靜待甘露降臨。
後來我才知道,青苔非苔非蘚,而是古老又強悍的藍綠菌,在魚缸、水管等潮溼處滋生無盡,像極了煩惱,還有專門的除菌藥劑,有些浪漫泡泡瞬間頗滅。它在顯微鏡下形如串珠,我緩緩撥動,懊惱自己何必如此較真,苔也好,菌也罷,終歸是時間,自指尖緩緩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