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語 渡邊淳一

文/易品沁 |2020.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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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淳一曾住在距此旭川.常磐公園不遠的新町。圖/易品沁
與渡邊淳一文學館比鄰的札幌.中島公園,美景如畫。圖/易品沁

文/易品沁

渡邊老師,恕我「僭越」擅自認您為師。若非親歷走訪北海道,我將很難如實感受與發現──原來種種這些那些存在你文字裡的天地開闊,它就存在於個別與我有緣,彼此相遇在這不早亦不晚,一切都恰到好處的絕佳時刻,土生土長於北海道的朋友們天然血緣裡。

致渡邊淳一老師:

雖然這早已不是第一次來到您的墳塋之前,然從北海道您的故鄉折道而來東京卻是首遭。也不知道這一路是不是渡邊老師您的在天庇蔭?就在我好不容易終於有勇氣暫告東京,下定決心劃下台北乘往札幌的機票,前往早就意欲一睹究竟是何樣風土造就不拘於流俗價值、成見,所懷有至深彈性、溫柔與清潔的目光的你?彷彿於此同時,整個日本、有形或隱逸皆為歡慶我的到來似,於繁複卻滴水不穿的命運網絡屏蔽幕後,重新自動更新驗算公式成我「所到之處皆為晴朗」(東京、札幌抑或旭川皆方才雨過冷過)。

此外,於我腦海早已根植日本民情當中「情侶或夫妻,不在街頭牽手或親吻」──從前一位生長在東京的「前」情人曾予我首次抵達東京前夕的殷殷囑咐,言猶在耳。

東京,舉目所及,確實大抵如他所言;然當我初抵北海道,無論是札幌街頭,抑或旭川月曜日午後的公園等等,尤其在北海道這片無限寬廣大地,一際新綠延伸,萬紫千紅深處相互偎依的情人啊,融成小小兩枚黯黑剪影就像芙烈達.卡蘿畫筆下因為大地之母、宇宙愛的環抱裡苦難與傷痛皆得以昇華的愛侶自身與狄亞哥。可眼下並不那樣悲情,更像是冰淇淋在常溫下逐漸溶化漫溢的糖霜,流淌於這片天地之間。

我希冀天底下有一種感情,赤誠、清澈而無染,濾除掉與「愛」自身無關的邪念妄見、人際間一切紛繁蕪雜,唯兩心相惜、素樸照見,不為任何什麼目的。

在這個屬於戀人的城市,廣袤北海道的天空之下、大地之上,渺小如芥子的我忍不住作如是想。

◆「奇蹟」或者命運

我想先向您訴說──我在北海道遇見的一個突然闖入我生命當中的「奇蹟」。

雖然我並不喜歡這個浮泛到近乎「俗濫」化語詞;首先,因為我並不認為這世上存在「奇蹟」。如果有,那無非本自涵蓋於既定「命運」軌道裡範疇。所謂「奇蹟」,更多的其實是日積月累的集中「意志」的個我具體化實現。「奇蹟」也有點像是戀愛的預感,抑或猶如是作家穿行過生命的荒原時突然被中等強度的雷擊中,進而閃現藝術上的靈感(註①)。無論是以上何種,皆不須臾偏離個我「強力」意志的付諸實現,其實非常接近「個性即命運」、「命運即遭逢」的意涵。

然而使我對「奇蹟」這語詞從而開始產生「好感」,是由於一名「旭川」男子。

正是眾所周知「全北海道最寒冷之地」的旭川,冬天最冷時可抵零下二十多度低溫;也是渡邊老師您小學三年級隨父親教務調職,遠離出生地空知郡砂川町後第一個舉家遷徙的大城市。

「能告別砂川這個鄉下小鎮進旭川那樣的大城市,我感到特別高興。實際上來到旭川市後,就看到車站前的師團大街上排列著各種各樣的商店。那裡的一條大街和四條大街都有電車開通。而且,在市中心還有百貨大樓,我在那裡乘過好多次電梯,真實地體驗到了大城市的感覺。」(渡邊淳一.《我永遠的家》)

如同方才我從札幌搭乘高速巴士前往終點站為旭川的あさひかわ号,車窗外一路經過無數稻田、壯闊的松樹林,過了石狩川未久見到高速公路邊上的「小心動物出沒」告示上頭竟是「鹿」的圖騰,以及這些那些我城所見不著的種種北國限定版「驚喜」之後是旭川的別有洞天。

最使我驚詫的卻是──在這兒,我竟遇見一個跟我「前」情人,無論是外觀或內在性靈幾乎九成九肖似的男子。

我「再次」聽見這人對我說「我是自由的男人」(前情人也對我這麼說)。然而眼前這人尚且不知我對於「自由」一向最沒有抵禦力。

他重複說道我們的相遇就是「奇蹟」,像咒語也像搖籃曲。

「或許其實是命運。」我說。

◆「自由」的其一面目

於我來說,「自由」的其一面目會渾然反應在其奔放洋溢的性靈、無須走避躲閃的熱情;與誠摯、正直、無設防的心靈等諸般極其美好卻世上罕有,「唯一」能令我感到完全放鬆;像是走在七天七夜貧脊荒原當中缺少食物和水供給、無時不陷於充斥危險境地裡疲憊不已的旅人,突然發現綠原、花香與青草地,使我靈魂暫時得以棲息其中,令我安然的品質。

渡邊老師,恕我「僭越」擅自認您為師。若非親歷走訪北海道,我將很難如實感受與發現──原來種種這些那些存在你文字裡的天地開闊,它就存在於個別與我有緣,彼此相遇在這不早亦不晚,一切都恰到好處的絕佳時刻,土生土長於北海道的朋友們天然血緣裡。我為這樣的幸福時刻而感動到無以復加,因為它就發生在我生命當中最美麗的時刻。

就像在您小說篇章諸多以「四季」為題,好比「春曉」、「惜春」、「冷夏」、「秋野」、「冬瑟」、「雪冠」等的命名,其暗喻情愛本質恰恰如同人生其遷變流轉,宛若四季遞嬗,抑或盛極必衰,一切僅只是自然。

「所謂『短暫』不就是渺茫、只限一時、浮休之類的意思嗎?久我在腦子裡追尋著這個詞的含義,這時,蓉子用很肯定的口吻說:『不過,我媽媽肯定說的是另外一種意思……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最後都會消失,都是虛幻、短暫的,所以,要放開一切、使勁地活……』」(渡邊淳一.《浮休》註②)

「人可按照各自理想過活,這是我的想法。我討厭限制,討厭有人規定『應該』怎樣生活。說什麼二十歲就應該結婚、結了婚就應該生孩子……要承認人生有各種式樣,這才是富於個性的生活。」

以上,節錄自您某次的訪談,不免令我忖及您在還未立志讀醫之前,於北海道大學就學時期耽讀卡繆、存在主義時的身影。這不正好跟卡繆的「荒謬」論說的基礎與存在主義哲學所闡述的「人生是什麼」基本命題相同──生命是一條通往死亡的直線,死亡毫無疑問即是此生終點。

存在主義者們認為生命若是「盲目」與依循,而無個性,將無法與他者區別開來,亦等同於石頭、草木、山巒那類的「非存在」。

「非存在」也就是:雖然活著,與死毫無區別。您所有出發自「從死向生」的文學,我在在從其中感受到一種極其美好,總使我感動,關於一場生命的高度自我完成。

在這「冷和」五月天,幸甚,我走進了您的初戀青春地,眼前梅花正朔。

註①:出典自村上春樹的《斯普特尼克戀人》.林少華譯版。

註②:渡邊淳一《浮休》杜海清譯,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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