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少雯
行遍江村未有梅,
一花忽向暖枝開,
黃蜂何處知消息,
便解尋香隔舍來。
──宋.翁卷詩,虞愚書
這幅圖所選的詩,與《護生畫集》第二集是同一首詩。第二集和第五集護生畫在出版上相隔了三十年,子愷先生在選護生詩時,當會再重看之前所所繪作的護生畫,但他仍然選出這首詩來繪圖,想必有不同於三十年前的感悟大有不同。
第一次讀這首詩時,我從春天、梅花、賞梅和無情說法的角度與大家分享,引用了唐朝無盡藏比丘尼的〈悟道詩〉:「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嶺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的詩句,來與這首〈尋香〉做類比。
今日再讀此詩,讓我想起《全宋詞》中李石的一闕詞:「密葉蠟蜂房,花下頻來往。不知辛苦為誰甜,山月梅花上。玉質紫金衣,香雪隨風蕩。人間喚作返魂梅,仍是蜂兒樣。」感覺好像這首詩裡的黃蜂飛過鄰家,飛進了子愷先生所選的詩裡去了。
第二集的圖畫中,子愷先生畫了一位女子倚在蒼勁的梅樹旁,欣賞老梅長出新枝開出新花,暗香浮動吸引蜂蝶在花前飛舞,尋香來採蜜。而這一集中,同樣的蜂蝶飛舞,同樣的春暖花開,同樣的小村鎮外,同樣的流水人家,但三十年的歲月,子愷先生經歷過烽火連天,經歷過顛沛流離的坎坷日子,經歷過大風大浪,他已完全體會人和其他生物一樣,在受到迫害時的臨死關頭,那種驚嚇和痛苦。他疼惜生物,尊重生命,更體會經過風雨,才知風雨過後的寧靜。
三十年後,他筆下的女子消失了,只剩下江村、流水和梅花。隱去人的情境,只剩自然風物,只有那春來的歡欣,那花開的驚喜,那對自然和萬物的大愛能打動他。而那小小的黃蜂兒,也是如此自然的,被花香吸引而來,一切又回歸原點,在自然的山水裡,人可以安心,可以舒展,可以放下,可以悟道。
那因春暖而開的梅花,那被花香吸引的黃蜂,就是道,道法自然;那最高的道,就在尋常花開花落間,不需刻意去尋,它已在眼前,已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