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年味已不如前。不過,對孩子而言,過年時有吃有玩,又有紅包可拿,還是一樣開心。圖/高智洋
摘自《靠岸──舞浪的說書人》,九歌出版
文/羅智強
小時候,過年是最值得期待的事了。
每年過年,羅家親友們總是會群集來基隆過年。父親是長子,這是因素之一,還有一個因素則是,母親燒得一手好菜,大家搶著來我們家「打牙祭」。也因此,不但父親那邊羅家的親戚會來我們家過年,連母親那邊,也會有許多蔣家的親戚來家裡過年。
父親常笑說,到了過年,我們家就成了大陳人密度最高的地方,四十坪左右的公寓,大人小孩加起來,竟可擠上三、四十個人。由於人實在太多,後來父母親還得請親戚們「排班」來家過年,因為一次全來實在容納不了。
我絲毫不覺得擁擠,愛死了這一分熱鬧。
過年到,家裡的麻將桌,一開就是三桌,日夜鏖戰。打累了就到房間的地鋪倒地就睡,原在旁觀戰的親戚則會接手。小朋友按年齡分組,年紀大一點的玩接龍、撿紅點,年紀小一點的就翻牌比大小。反正大家都拿了紅包,就算大多還是會被爸媽收走,但多少還是會留一些零用,讓小朋友們在玩牌時,可以拿來當「賭本」。
除了打牌以外,我最喜歡和堂弟、表弟們玩陸軍棋,或者一起到街上放鞭炮,總之,小朋友一多,調皮搗蛋的鬼點子也多,就是會想出一堆好玩有趣的花樣,讓一整個過年,快樂得不得了。
這所有人裡面,最忙的就是母親。母親也會打麻將,但在過年卻很少看她打麻將,她是過年時,我們家的「總鋪師」,忙進忙出的打點早餐、午餐、晚餐、宵夜、點心、茶水……那時候的我還沒感覺,長大以後回想,真覺得不可思議,母親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這是來台灣以後的過年,那麼,在大陳島的年是怎麼過的呢?
父親聽我問起這個問題,沉默了半晌,答道,那時候,物資匱乏、大家也都窮,過年當然不像在台灣時那樣可以大吃大喝,但還是滿熱鬧的。
有年菜,也要有好酒配,大陳人也會釀酒,但羅家釀的酒,在村子裡則是鼎鼎有名。
「整個村,只有我們家會釀地瓜酒,親戚們一定會來報到,為的就是要喝羅家釀的地瓜酒。」父親說。
地瓜酒是用蒸餾的,釀起來有點像高梁酒,剛釀出來的時候,比高梁酒還烈、還香。
除了地瓜酒外,也釀糯米酒,還可以做甜酒釀,打個蛋下去,就是當時的人間聖品了。
放鞭炮也是必須的儀節,但不像台灣有那種成串的連珠炮,在大陳島,沒有那種東西,就算有,大概也買不起。所謂放鞭炮,就是從大陸商人那邊買幾顆來,意思意思的放。
給紅包也是要的,但不只小朋友有紅包可拿。家裡的家具萬物也有紅包可拿,不管是鋤頭、掃把、門縫,都要放紙錢,這是一種惜物、敬物的精神,感謝這些物事過去一年的辛勞,也請這些物事,在未來新的一年,能夠帶來興旺。
大陳島過年並不常下雪,就算下雪,雪積個十公分就算深的了。如果下雪,小朋友也就有不同的樂子,可以打雪仗。
回想起自己童年時候的過年,聽父親講起他在大陳島童年時的過年,物質條件雖異,但熱鬧的心就沒有太大的不同,反倒是現在,過年似乎和平常的例假差別不大,,很多年都沒有那種幾十個親戚齊聚一堂的盛況了。
是人情淡了,所以年味淡了?還是物質進步得太快,天天都和過年一樣,凸顯不出過年與平時的反差,所以年味淡了呢?
(摘自《靠岸──舞浪的說書人》,九歌出版)
作者簡介
羅智強
現為自由作家、中原大學兼任副教授,喜愛創作,新詩、散文、小說、評論文皆有涉獵。著有《琥珀色的夢境》(新詩集)、《法律人,你為什麼不爭氣》、《生命沒有過渡》、《沉默的魄力》、《走出迷網》、《受縛的神龍》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