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云
這些花苞都會開嗎?
只會開三朵,那個最小的不會開啦。
在花市挑了一株有著四個花苞的百合。買單時,與老闆有了隨興順口的問答。
捨棄一旁搶眼的香水百合,除了嫌其花形過於碩大華麗,也因難耐那濃郁撲鼻的香氣。相形之下,這花色素淨的原生百合,總是不動聲色地散逸著幽微淡香,彷彿生命舒緩的吐納,更能讓人心境安定。
把葉片茂鬱、莖株挺直的花朵插在一長頸細口的玻璃瓶內,靜置妝台角落。只是日換清水,這巴掌大的、雪色如緞的花朵,果真明快地接力綻放。朵朵冰肌玉骨的出塵絕美,也讓滿室各安其位的場景,增添了一隅視覺聚焦的意趣。
幾日後,拔得盛開頭籌的那朵百合,花色逐漸皺縮萎黃,終於悄然在夜半紛紛墜落。收拾著妝台上凋零的花瓣與殘蕊,不經意瞥見那個原本不及小指頭大的花苞,竟也抽長了幾分,怯怜怜掩匿在另外兩朵花身後。
會開嗎?我問自己,也問花。
翌日,檢視花苞,不僅又抽高了些,花瓣也微微啟綻,宛如荳蔻年華的欲言又止。
換水時,心一橫,順手將第二朵即將萎謝的百合剪除,以便留給「老么」更多的養分與生長空間。一邊在心裡幼稚地對著微啟的花苞說:加油啊,再努力一下吧。
啊,開了開了!多美啊,這六瓣瑩白如玉的花朵,輕吐著顫巍巍的褐黃柱蕊,與同株滿開的百合競麗爭妍,竟毫不遜色。是歷經怎樣一番奮力掙扎,才能從切花有限的養分與清水的滋潤中,挨擠出一席之地;才得以擺脫養花高手的經驗魔咒,掙出眼前這令人驚豔的色身燦放?
凝神細視,又發覺最後一朵百合的花瓣還是略顯單薄。畢竟是有些先天不足吧,可這纖瘦娉婷的花容,卻也更教人衍生我見猶憐的心動。
花謝花開,無非就是歲月冷暖,人間日常——只不知耽溺於物哀美學的川端康成面對此情此景,又將如何摹寫這紅塵一隅的美麗與哀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