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智
電影講述新聞界老兵孟洛與麥卡錫參議員的輿論對決。克隆尼在電影版擔任編導,並演出製作人的角色,在舞台版裡,他則挑梁親飾孟洛一角。
今年台北時間六月八日清晨七時,百老匯劇壇再一次寫下歷史紀錄。由巨星喬治克隆尼(George Clooney)一手推動、親任聯合編劇及領銜主演的話劇《晚安,祝你好運》(Good Night, and Good Luck),透過CNN電視網,將倒數第二場的演出,以實況轉播的方式向全球同步播送。百老匯話劇和音樂劇的錄影轉播和實況轉播,過去已有先例,但如此分秒不差、全球同步的豪舉,堪稱文化史上首次。
由於時差,筆者當天起了個大早,把自己調整成「紐約時間」,在「紐約的晚上七時整」坐在電視機前,打開CNN頻道,同步觀賞了這齣上演幾周以來不斷打破紐約劇壇票房紀錄的精采劇作。
它在試演期間即以一周七場、每場一千五百餘觀眾的演出規模,創下每周收入超過三百萬美元的輝煌紀錄。縱使最高票價約達五百美元、平均票價近三百美元之譜,在爭議聲中,《晚安》一劇展現出來的政治與社會關懷,以及藝術良心,凌駕了因為資本結構引起的負面批評,特別在限期上演、落幕前一日的CNN實況轉播,更將整部劇作的宏觀格局推上空前的巔峰。
黑白電影巧思成就
《晚安》脫胎於史實,整整二十年前——在二○○五年,喬治克隆尼親任導演及聯合編劇,將這個發生於一九五○年代中期的故事搬上電影銀幕,不僅入圍六項奧斯卡,男主角大衛史崔森(David Strathairn)更獲頒威尼斯影帝榮銜。
舞台版本和電影版本幾乎一模一樣,劇長僅九十分鐘,分為三個大段落,每段約為二十三分鐘,恰好就是故事背景一九五○年代美國電視產業黃金時期的「標準節目時長」(加上廣告,恰好湊足半小時的時段),段落與段落之間,以動聽的時代流行爵士樂曲調劑潤滑,同時也藉題發揮,透過歌詞和演唱者的態度,對戲劇情節進行評論、反諷,甚至譏刺,成就了整部《晚安》電影,以及舞台劇的體驗。
電影以彩色拍攝,演員在模仿一九五○年代「黑白電影、電視」的灰階布景前演出,菲林沖洗前後再將之調色成為最終成品的黑白片。舞台劇維持視覺色階上的素面基調,但主創團隊運用巧思,讓屬於二十一世紀的繽紛光影介入場面調度,於是,小屏幕、中屏幕、大屏幕,投影、放映、實景,各種不同層次的運用,完善了《晚安》一劇的張力,讓觀眾在目不暇給的同時,又能聚焦在戲劇真正的核心——透過以喬治克隆尼親自扮演的男主角艾德華孟洛(Edward R. Murrow),拉出一整幅的新聞從業人員之道德與良知,在黑與白的灰階之中,凝結成整個世代對於人性的虔誠信仰。
新聞界傷口與榮耀
記得求學時期接受的大眾傳播專業訓練,大一第一堂課,教授開宗明義:「新聞從業人員的道德標準,就是一般公民的道德標準」,那是一種對於正義、公理、普世價值的尊重與追求。不必教,也不應該教。如果上了大學還要開設這樣的課程,表示我們的社會已經出現非常嚴重的問題了。
《晚安,祝你好運》所講述的,就是一則這樣的故事。以新聞界老兵孟洛在一九五八年的公開演講,做為一頭一尾的大框架,其中便是一九五四年CBS電視台《See It Now》新聞雜誌節目與麥卡錫(Joseph McCarthy)參議員的輿論對決。麥卡錫在一九四○年代後期至一九五○年代初期高舉「反共」大旗,贏得廣大民眾的熱烈愛戴,卻逐步失控,從而引發全面的獵巫,乃至衍生出箝制言論自由、自我審查、黑名單,甚至更激烈的負面作為,終於在一九五○年代中期爆發輿論的反撲,加速終結他個人的政治生涯以及性命,這場為期十多年、史稱「麥卡錫主義」的「白色恐怖」年代,也才戛然而止。
喬治克隆尼在電影版擔任編導,並演出製作人的角色,在舞台版裡,他挑樑親飾孟洛。整部作品聚焦在麥卡錫親上節目、正面回應並抹紅孟洛團隊的醜態,前後的幾天時間,整個媒體的內部活動。
孟洛的團隊要面臨政治面向的思想審查、廣大社會的輿論壓力、新聞從業人員自身的道德良知,與此同時,還有媒體高層面對贊助商的運營壓力、時段競爭等等。失卻贊助之後,媒體高層怎樣頂住資本的盤算,在最有限的時間和空間中,再讓團隊掙得下台一鞠躬的喘息空隙。再加上團隊內部以及友好的其他新聞從業人員,自身私生活的點點滴滴,一梭一線,織就成全幅景象。並以孟洛的節目——有時是嚴肅主題,有時是無腦的花邊新聞——交相出現形成細致文本,並將他每輯節目的道別用語「good night, and good luck.」提煉成點睛的總標題。
這不僅是對於道德勇氣與言論自由的沉重的叩問,更是新聞界的傷口與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