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會議中受氣的事,在小辦公室傳開了。阿銘質疑我沒有與作者簽約,風險高,但我顧著面子,以為他在刁難。不傳開也難,七八坪空間,文編小彣、美編小美、印務阿張以及我,大小私密只要凝神聽,連心跳拍子都能數得出來。阿張擋在門口打圓場,我正在氣頭上,沒有察覺他預言又止。
我大動肝火的問罪竟然花了一個小時,不知何故,阿張好奇打量我,想瞧出某些端倪。我重重坐在椅子上,大家圍過來,我扼要敘述阿銘吃過虧,善意提醒我。
阿銘留下我繼續喝茶,他方頭大耳,約一米六五,沒料到公眾場合、看來陰霾憂鬱的阿銘,私底下微笑猶如彌勒佛。阿張繼續問,「所以你跟阿銘沒事了?」本來無一物,都怪自己度量狹小。
阿張咳幾聲,長吁一口氣說,「還好沒事了。」阿張出門前擋我、回來後長聲嘆息,不禁覺得事有蹊蹺,我只喊了一聲阿張,他就知道我指陳什麼。阿張、阿銘都是煙槍,偶爾樓下巧遇,彼此敬菸,話匣子也因此打開。阿銘轉進出版社前,曾在信貸公司服務,我狐疑,「信貸公司?」阿張補充說,就是地下錢莊啦,阿張鎮靜地說,「阿銘可能有黑道背景。」
難怪阿張擔心。我的出版品並沒有與影音部門合作,不久後公司結構調整,大夥兒紛紛離職,我再聽聞阿銘,也是聚會上阿張說,他在台東巧遇阿銘,整個人瘦了一圈,不再笑似彌勒佛,而是乾巴巴的猴子。
阿銘失去安身的出版部門,借了錢辦民宿,慘賠坐收,過去他一度專司討債,現在則一心躲債,阿銘與阿張短暫寒暄,臨走不忘記提醒他,「不要跟任何人說,曾經見過我。」會議上,大夥討論的出版疙瘩,回想起來,都沒有江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