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刮別人鬍子是老劉的專長。也不老，年約四十，交往的女朋友才二十出頭，聽說她在某場藝文演講，聽聞老劉為了寫作，不惜捨身取義，一生無悔，萬分感動後不斷示愛，老劉才勉為接受老少配。

果然，多數男人都需要在喜愛的女子面前，才能成為真正的男人，那陣子大家都注意了，儘管到了過冬乾燥的時刻，老劉臉部不再如以往乾裂，煥然一新猶如換皮。他說，也不過是早晚多塗乳液而已，乳液當然女友買的，老劉抹上臉，抹上女友的心意。

老劉是我貴人。公司成立出版部後，我面試自己的編輯團隊，想起當年職場走投無路，就是託了老劉的引薦才成為公司一員，我還忍不住問他，「我的面試成績好嗎？」老劉答得含蓄，「鈞堯，人要向前看哪……」

老劉刮別人鬍子厲害，指他的校對，我在校勘稿件讀到「按步就班」、「可見一般」，才發覺我面試成績差得一蹋糊塗，渾然不知「步」該是「部」、「般」該是「斑」。每次信心滿滿交出校對稿，我都以為這次萬無一失了，哪知道收到稿件，依然滿江紅，於是我愈交愈心虛。

那次會議上，公司討論是否該於雜誌社獨立書籍出版部，老劉贊成，對於拔擢我擔任主編，則面露沉吟，以一副最了解我工作能力的神情，微皺眉頭，約了賀總編談人事。

我想，老劉一定要刮我鬍子了。老劉、賀總編還沒開完會，王總務忽然走近我，小聲跟我道喜。他為了修繕器具無意中闖進會議室，主管們眼神示意，讓他忙自己的工作，壓低聲音繼續討論；總務補充，「老劉還為你爭取加薪呢……」

老劉不是刮我鬍子，而是為我戴上。老劉沒事人一樣回到座位，我也裝沒事，把握、也享受，最後幾天坐在他身旁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