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形容女孩乾淨,沒一句明眸、沒半句皓齒,連敷衍的可愛都無,會不會讓人拂袖而走?
然而,我是認真看待形容小秦這件事的。她座位緊挨著大齡女子阿惠,兩人對比下,小秦更顯乾淨明亮。
她送來文件輕輕說,「協理交辦的事項,早一點看喔。」「外省女孩?」從口音、談話速度,心頭浮現這個答案。外省女孩能順利把「ㄕ」、「ㄙ」等捲舌音,發得清澈,「ㄣ」與「ㄥ」有沒有那個尾巴,也毫不含糊。而我連「花生」、「發生」都發不好,便只能讓口音咬嚙,混過就好。
也許台灣早期的語言教育,又或者外省人對於家教自有道理,能說一口好國語的人,多也知書達禮。小秦乾淨的不只是嗓音,眉眼之間不沾塵埃,讓我疑問她一定準備好毛巾,隨時洗臉,當然也不對,洗臉必然破壞裝扮,雖然她只塗點淡淡口紅。
不誇張,有時候上班沒事,我從飲水間回來,正巧迎上小秦的雙眼,背對著她坐下。有不安、有期待,更多的是責備自己無聊。瞎思混想,有時候便是辦公間一點花蜜。只是發音無可挑剔的女孩,人際之間一直謹守國小課桌上,男生女生畫上的那道線,甚至到了我的餞別宴,小秦跟著別人聽著我何以離職,也只是陪同微笑,嬉鬧式的握著拳頭喊聲加油。
所以多年後,我在陽明山踏青,看見小秦從花叢中走來,心頭一驚。她懷孕,一手牽著三四歲大的女孩,沒有變成當年不顧形象的阿惠,素顏,依然春風拂來。我站止,盯著小秦,巴望以意念吸引她看我、看我。
她看我的那一眼讓我深思。她認出我來,但並沒有敘舊的意思,當然也沒有回頭,因為我回頭,眼巴巴瞧著。我突然想起青春謝禮這個詞,很多事情記得就好,不需要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