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除了題名吸引人，它親切的書封設計，以及口語化的內容敘述，都讓人忍不住拿起來翻閱，一路讀到結束為止。《與眼睛看不見的白鳥先生一起看見藝術》記錄了和全盲者白鳥先生「一起看展」的豐富體驗，也側記了白鳥先生的有趣人生觀。觀賞藝術沒有標準答案，全盲者的世界也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人生不存在「應是」的版本，有時候開倒車也能理直氣壯的存在。

這本書讓我驚喜的是，從頭到尾都不具備刻板印象中，對身心障礙者的勵志、嚴肅描述，或者企圖挑撥人們的同情心、罪惡感。它的敘述口吻輕鬆好奇，就像作者在前言說的「要不要來坐啊？一定很好玩。」帶著就像去遊樂園前的心情，展開和白鳥先生一起看展的體驗旅程。

白鳥先生是一個喜歡去美術館看展的全盲人士。這件事一開始就很有意思。白鳥先生身體裡似乎流著冒險者的血液。只因為大學時代和明眼人S小姐的一次美術館約會體驗，開啟了他看展的興趣。也因為這個行為「一點也不像視障者的舉動」，讓他的動機更加活躍。他主動打電話聯繫美術館提出「引導全盲者看展」的需求，直到某家美術館終於答應，從此邁向他獨自參觀美術館的道路。

然而，正是因為全盲者觀展需要有人導引、解說，所以最後反而促成了美術館開始策畫「與看不見的人一起看展」的可能性與活動，例如水戶美術館就多次仰賴白鳥先生的經驗，而培訓了許多「對話式鑑賞導覽」的義工與實習生，認為透過對話，可以填補看展時不同人不同認知經驗上的歧異，形成更豐富的看展體驗。

與視障者一起看展

至於和白鳥先生看展的有趣經驗，作者川內有緒一開始以觀賞皮爾．波納爾（Pierre Bonnard）的〈抱狗的女人〉（1922）為例，川內認為女人低頭看狗，像在找狗身上的蝨子，但友人提出不同看法，認為女人的視線其實沒有焦點，像是有心事的放空。他們花十分鐘鑑賞這幅畫作，觀點愈來愈遠離當初的想法，不安的女人最後也變得悠閒，一切似乎都根據他們當下的感受，而讓畫作有了不同的詮釋。川內原本擔心傳導的內容可能不正確，但後來發現白鳥先生始終覺得有趣，因為他認為「正確答案的知識」很無趣，反而享受那種經由明眼人天馬行空的對談，所衍生出來的各式各樣的有趣解讀。

也因為白鳥先生這種的開放態度，促成了川內有緒與白鳥先生，以及更多不同人士加入的鑑賞團隊。從皮爾．波納爾到思考死亡的克里斯蒂．波爾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的裝置藝術、佛像鑑賞、居住並參與實作的「夢之家」，以及展出身心障礙者作品的「怦然心動鬼點子」聯展等等。

各式各樣、令人匪夷所思的創作，在眾人齊聚觀賞鑒察之下，藝術品似乎有了更多面向的細節，也展現了更有深度的力量。看展，不再僅僅是一個人孤獨抒情的空間，透過熱情如白鳥先生的串接，也可以變成一件後設的集體創作。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但更深的接觸也促使川內有緒去思考，藝術能不能改變人生呢？自己從中又獲得什麼呢？

誠然書中有人認為「邂逅藝術後變得更輕鬆自在」，而白鳥先生則說：「我喜歡的不是美術，而是美術館。」白鳥先生之所以喜歡鑑賞藝術，始終並非聚焦在作品本身，也不在於聽見多少資訊，身為全盲者的他似乎更關注資訊之外的東西，例如美術館的氣氛、觀展人們的感受，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那種基於人的想像而拓展開來的世界，才是他持續光臨美術館的動力。這場的經驗也感染到作者川內有緒本人，不只一次的持續邀約或受邀看展，川內才領悟到原來她做這件事的目的是為了「想在這個世界開懷大笑」。無意中觸碰到自己看世界的角度，與這個世界相處的姿態，原來人的交流始終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幫助我們得以拓寬自己的世界。

慶幸自己閱讀了這本書，透過它我不僅打破對於全盲者認知世界的刻板印象，也對觀賞藝術這件事有了刷新的看法。尤其是包容歧異這件事，從藝術觀賞到人生視野，如果我們要往不設限走去，從好玩的動機出發，恐怕是絕對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