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理髮廳外頭牆上,懸掛轉動的紅白輪軸,我站外頭等老闆為其他學生理髮,看著紅白轉圈,直到出神。到底紅色先追白色,還是反過來,是白色先咬住紅色?一個簡單轉動道理,頗有太極隱喻。我幾乎看傻,直到老闆拍了拍我肩膀。
「少年仔,剪什麼頭髮?」他問完話後,我望著鏡子裡頭的他、他望著鏡中的我,不禁都笑了。髮禁時期高中生,還能選擇什麼呢,他為剃刀套上髮箍先把前半球剃光、再拔掉髮箍把下半球剃得更光,而且亮。頭髮長度常與自信成正比,本來沒幾根,一理更寥寥,倒是便宜了老闆,沒幾分鐘已經賺進幾塊。
我趴在洗髮的水龍頭下,老闆拿一只爪形刷頭,淋上洗髮精,畫弧清洗時,我不禁輕叫一聲。理髮刀尖銳,他剃我下半球時,扎疼了。我當時忍住沒哀叫,淋水已經發疼,再被刷頭刮過,終於忍不住。
這事經常發生,他也沒說抱歉,拿起吹風機吹著沒幾根毛的頭,在脖頸拍撒痱子粉,就把我打發了。這麼容易賺錢的行當,惹得媽媽每回經過都要慫恿我,「不然,去學剃頭?」父母都苦於孩子無一技之長,等走到機車行,又建議我當學徒,學修理機車。
老闆很意外第二天晚上,我怎麼又來了,我苦著臉說,「教官說我的頭髮太長……」他震驚、無法相信,難不成要剃光頭?那會被以為是剛出獄的受刑人或者黑幫,非常不妥。
我拉起前半球捲曲的頭髮,教官上午時就這麼拉,還用尺比畫,多了幾公釐。他像是手藝被質疑,飛快持剪刀,刀刃在我耳畔洶湧起舞,完成後沒再收費,他小腹前禿,雙手插腰,一副要幹架的樣子。剎那間,兩個不認識的男人,依稀把我的頭當「球場」,就等著鳴槍開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