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應門時,站在門口的中年女子自報名諱,說是媽媽成衣廠的組長。傳說中惡名昭彰的組長,膽敢來我家?
進來的是一名中年嫵媚女子。燙著大波浪捲髮,穿套裝,除了香水外,我還聞到蘋果香氣。我朝屋後喊,媽媽擱下晒衣家務走過來,見是組長滿臉堆笑。
媽媽笑得好假,我嘀咕,不是恨組長修理她嗎?老是說她的縫線不正、檢片不夠俐落?
組長小口喝水,玻璃杯上印上口紅漬。原先的成衣廠設在三重正義北路上,規模太小,老闆接不了大單,賺不了錢,即將收起廠房。少部分女工被溪尾街大廠聘用,媽媽即為其中之一。她拎著蘋果來祝福下屬未來順遂。
媽媽與組長對坐,像個做錯事的學生,組長知道她與員工長年不睦,彼此矛盾,但一定不知道媽媽常在詛咒她,吃魚的時候故意用筷子多刺幾下,嘴巴念念有詞,切菜時亦然,而今八點檔大和解連續劇竟在我家客廳上演。
組長看了看客廳酒櫃,「擺了好多金門高粱啊,真氣派。」酒櫃是七○年代日常裝潢,酒櫃放著金門自衛隊男女對酒、總統蔣公賀壽酒,的確很有架勢。
組長更像主人,我們母子都像傻蛋,已近傍晚用餐時刻,也不懂得留客人晚餐。前後不過半小時,但覺得組長待了好久,等到她離開了,我們也沒有客套地婉拒水果籃,便聽見她蹬蹬下樓。
我沒有想到還會再見到組長,也依然是我應門,她路過,上樓繳交每月功德款。
媽媽也有認錯的勇氣,承認過去被刁難,意在磨練她的縫紉技術,免得被其他女工淘汰;而組長也虛心接受媽媽成為禮佛路上的組長,到後來,她們兩人還能結伴,參加誦經團。
後來再談起組長時,媽媽滿是感激,組長是她虔信佛教之後的第一位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