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三重仁愛街崎嶇漫長,於是仁愛街「甜不辣店」,便難以定焦,必須加上註解:三重國小旁、後門那個。朋友才能確定所說的是同一家。
小吃店老闆娘很少瘦的,這位也是,除了賣甜不辣,還有麵線與肉圓。她舀著麵線時,一定是兩杓然後半杓,腰桿與手臂一起晃動,她搖啊搖,我的國中歲月也這麼過了。
我與媽媽賭氣不吃飯時,常來店裡報到。金門到台北,媽媽從常年居家變成以工廠為家,早出晚歸,假日也不見人影,我抗議的方法是不吃飯,如果媽媽心疼了,也許會停下忙碌腳步,摸摸我的頭。她連那一刻工夫都沒有,餓肚子抗議,她也許壓根不知道,我餓得受不了,便倒放撲滿,挖幾個銅板買甜不辣。
來客非常多。甜、辣沾醬夠味,我根本不愛的蘿蔔,被煮得明透多汁,大小甜不辣嚼勁不同,而且吃完還能舀碗熱湯。甜不辣店根本就是我逃家的地方。只是很不爭氣,離家不過一分鐘,再怎麼慢條斯理,十五分鐘便也離席。
廚房後傳來低沉爭執,不多時,她的女兒穿上圍巾,站在一大鍋滾燙的油跟甜不辣前面,嘟起的嘴讓臉頰有如刀削,蒼白額頭上冒起幾顆粉紅痘痘,也許小我幾歲,國一或小六年紀。她沒有老闆娘的俐落節奏,麵線常沾黏到碗口,舀來的湯汁晃動,甚至傾倒出來。
我不喜歡她掌櫃的日子,雖然她青春,而且還稱得上可愛。我總是吃著吃著,會想起媽媽在成衣廠踩動縫紉機,她沒那麼熟練,老吃組長排頭,等到練熟了,可以更有效率掙錢,我也被趕到甜不辣店裡來。
老闆娘忙完事情,接下圍巾,女兒冷著臉,走回後頭房間。我望著周日傍晚的街道,天色昏暗後,還沒等到媽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