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趙先生如常縮脖子,把眼睛、鼻子、嘴巴等,放進胸前與褲子口袋。我們看不見他,因為他提早一步讓自己消失。
人事官在辦公室嚷嚷,營長請營部同仁吃飯,幾點幾分某某餐廳集合。營長請客了不得的大事,遲遲不見趙先生。他們說我腿長遣我一探究竟,我走近營區正見他從餐廳吃飽飯回來,右手掌撫肚皮,飽足幸福。
趙先生其實是趙上尉,一點官樣都沒有,說是當官不如說是上班,日復一日,該有的官威、走路樣子,都輸給他自己了。
五官藏著,走路猶如龜縮,不像其他大官,走路外八,雙手擺動,手肘必須微微外翻,擺動時手掌類似划水。這是我看過的「官們」,幾乎一致的走路模樣。
吃飽的趙先生還是跟我赴宴,作為上尉參謀,官階只比少校營長矮一階,陪坐營長旁邊。趙先生雞腿照啃、魚肉照吃,渾似還沒晚餐,幾杯酒後營長興致忽來,舉杯敬酒趙先生,且稱呼「學長」。學弟超車學長,更快升遷是常有的,但級距相差三四載,我都替趙先生難為情,趙先生不慌不忙、謙恭起立,謝謝營長學弟照顧。
一夥人酒後興致高,唱軍歌回營區,忽然有人問,參謀官呢?十餘人隊伍中,真不見他蹤影,這回沒有差我找,畢竟不是幼稚園小孩。沒跟上散宴隊形的趙先生稍後捧臉盆、毛巾等盥洗用具,浴室間不期而遇。
「吃飽沒?」他問我。晚宴豐富我用餐一次就飽了,何況他吃兩回。我禮貌性地反問他,他湊過來小聲說,房間擺有數箱泡麵,想吃可以找他,說完吹著口哨離去。
他記得下午是我拉他赴會的嗎?我非常懷疑。
記住彼此眉目是相對的事,他如果打開口袋,就能驗證我所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