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西川堂哥的女兒莉莉搬到父親對面時,孩子已讀大學,我卻想起她結婚時。走入筵席,清透的高粱酒擺上桌,白金龍的標誌列列站上,白底金邊,輝映大紅色桌布,這時再看紅酒、啤酒或果汁,就像看見女人依偎著男人。
堂哥作為主婚人一派自然,堂嫂則穿金戴銀。我跟堂哥、堂嫂等同桌。我二十幾年前結婚時,他們的孩子多讀大學了,幾年後,我升格為父親他們也當了阿公、阿嬤。我欣喜又傷感,這些阿公、阿嬤們,都是我的堂哥、堂姊啊,時間一跨步,果是無盡無涯。
他們老愛提起我的小時候。綽號「黑臉仔」的堂姊夫走來我身後,搭搭我肩,乾乾叫著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喊,彷彿只是這樣的叫喚,就有無限寬慰。我在他眼裡還是孩童,額頭高、嘴唇厚,長相不好卻偏偏討喜。
堂哥每次看我,總會停頓一兩秒,似乎思索小時候,常常被他夾在胯下鬧的孩子,還是眼前這一個嗎?當他唬弄說,地瓜籤是毛毛蟲晒乾的,哭著不敢再吃的孩子,而今卻自己有了孩子?我總會在西川堂哥,含話不吐的神情中,讀到時間味道。
新娘莉莉,我也是看著她長大的,八○年代中葉,金門觀光剛剛開放,我有幸地用相機幫她以及其他姪兒、姪女,拍下恆不磨滅的童年時光。每次看見侄輩,免不了感嘆時光過得快,「想起你們小時候啊,一個愛哭、一個愛跟路。」
嚷嚷想想時,性格豪邁的西川堂哥拉開嗓門,大剌剌提著酒走來。他那樣的姿態似在說,喝啦,有事情、沒事情,喝了再說。
我舉好酒杯,隔空飲乾,再乾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