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招弟
青少年歲,姊弟認定嚴肅寡言的父親是座無法親近的山,自無擁抱示愛之舉。我們因「警告」眼神噤若寒蟬──手足打鬧因鐵馬煞車聲戛然而止。我們不解父親離鄉背井、舉目無親的孤寂,和落魄人生欲光宗耀祖的壓力,竟不懂事與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殊不知他的心有多痛。
父親動疝氣手術那次,他含笑喚我幫忙抹綠油精提神,我緊張到全身發抖,經母親鼓勵才踏出腳步,父女終融冰於進師校那年;然剛迎來各據老餐桌對談的幸福,轉瞬父親已因肝病奪走生命而化為泡影。
的確,女兒是父親上輩子情人。當我計畫報考國境之南的師校,父親勸阻「太陽大,會晒成黑炭」;再表明去台中,他又說「太遠了」,我嘀咕「不當老師囉」,等隔年上南師圓夢,父親開心到眉眼都是笑。
當我「先斬後奏」自知名女中休學,父親拿成績單四處問「這成績不能上大學嗎?」我的魯莽傷了他的心,但仍支持愛女重考的決定。師專入學前夕,前鄰老伯與我長談為人處世與交友之道。事後方知感情內斂的父親將臨行叮嚀付託給鄰居,真是用心良苦。
父親期待長女是「窈窕淑女」以當弟妹榜樣。我八歲與鄰童追逐嬉戲,他不悅提醒:女孩家怎能如此粗野?從此不敢造次。父親儀容端整,老舊服飾平整有摺線,長年耳濡目染下,衣服沒燙平,鞋子沒擦亮,我絕對不敢出門。
平素儉省的父親曾購買手表犒賞領獎學金的我。每憶及他為我佩戴的場景,心頭是暖暖的、思念也滿滿的。弟妹偶有抱怨:父親最疼大姊。他們哪知道父親是「愛在心裡口難開」的傳統男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