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貴文

位在福建東南端的漳州東山島，與台灣僅有一水之隔，是許多渡台先民的原鄉，因此東山關帝廟的香火也遍傳全台各地；而有「寡婦村」之稱的銅缽村，更見證一段兩岸生離的歷史悲劇。

一九五○年五月十日凌晨，在國共內戰中失利的國軍包圍銅缽村，準備渡海撤退到金門。該村保長以清查戶口為名，將村內兩百多名男性集中在黃氏宗祠前，其中一百四十七人被國軍「抓丁」，強行帶上兵艦，最年輕者十七歲，最長者五十五歲，造成村內九十一名已婚女性頓時失去丈夫，因而被稱為「寡婦村」。

這些寡婦除了改嫁者，大多數仍堅守著家庭，照顧公婆與幼兒，等待丈夫歸來的一天。然而，隨著兩岸時局的發展，希望逐漸被絕望取代，少數幸運者還可以透過海外第三地轉信，得知丈夫在台消息，但多數則是音訊全無、生死未卜。

可悲的是這些失去丈夫與兒子的女性，起初還被稱為「敵偽家屬」，飽受政治的歧視與恐慌，所幸後來改稱「兵災家屬」，才摘下這頂沉重的帽子。

一九八七年開放兩岸探親，有些寡婦終盼到分離幾十年的丈夫歸來，只是多數丈夫已在台另組家庭，甚至兒孫滿堂，她們又必須忍受團圓夢破碎、相聚，又必須分手的悲傷。還有些寡婦所盼到的是別人帶回來丈夫的骨灰，在生離之後又須面對死別的痛苦。不過，還是有極少數者被丈夫輾轉接到台灣定居，或是丈夫最終回到故鄉與家人團聚，獲得遲來的幸福。

一九九七年，銅缽村興建敬老院與寡婦村展覽館，讓這些年老寡婦能安養天年，也為這段大時代悲劇留下紀錄。館內一幀幀泛黃的照片、一張張殘破的家書、一件件陳舊的文物，都承載著一段段悲情的故事。

例如館內展示一雙舊鞋，記載著當年林紅知被「抓丁」押上兵艦時，才五歲的兒子追到海邊，衝著他喊道：「阿爸，回來給我買雙鞋。」三十八年後，他回到家鄉，竟沒忘記兒子的請求，特意為他買了雙鞋，這是一雙「等待三十八年的鞋」啊！

又如展示著一個鋁碗，記載劉口老大娘早年喪夫，含辛茹苦將四個兒子養大成人，卻在那天被抓走三個。當他們被押到海邊時，大兒子要她買個碗，好在船上喝水。她急忙到街上買了個鋁碗，可是當趕回海邊時，兒子已被押上兵艦走了。

如今這些歷盡滄桑的寡婦已凋零殆盡，當年悲情的銅缽村也蛻變成現代化的鄉鎮，但寡婦村的記憶並未消失，時時提醒我們牢記戰爭的殘酷，勿讓歷史的悲劇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