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五月五,立夏,盛夏即將到來。「斗指東南維為立夏,萬物至此皆已長大,故名『立夏』。」立者始也,而「夏」有大的意思,指春初播下的植物,如今已抽高;此際螻蛄在田間鳴叫,蚯蚓掘土,而王瓜的蔓藤則拚命生長,不斷向上、再向上。
夏天,好像就是個該長大的季節。
還記得那些年的暑假,冗長而炎熱,母親說孩子天生自帶三把火,所以無懼熱浪;我們也確實每天都在烈日下追逐,童年像海浪,一個推著一個,笑聲爭先恐後,只是推著推著就得上岸了。每年的暑假翻一頁,在第六頁處留下蟬蛻,就這樣變成一個溼潤、等待定形的中學生;在小六的畢業典禮上,我們也像不斷往上的瓜藤吧?朝著日光、朝著月亮探索,然後逐日瓜熟。
自古以來,立夏就是個重要的日子,俗諺道:「立夏看夏。」因為這時候已經進入夏收作物的成長後期,大致能夠看出歲收狀況,年景已定;倘若立夏日不下雨,此後必將乾旱,但要是下得太多,也預示接下來可能都是多雨的情況,水稻會因此倒伏,而影響收成。
可見給與不給都是學問。
看,植物與孩子又有什麼不同呢?老話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兩者都得在成長關鍵期用心呵護,並隨時觀察、予以導正;而缺愛的必將荒蕪,過多的終會窒息,必須一點、一點地滋潤,陪他們走過漫長苦夏。
青衫年少時,曾有許多人為我降下及時雨,他們要我珍惜自己的特別,那句話就像傑克的魔豆,在夜裡悄悄生根、竄起,然後愈來愈高,終於超過了別人家的窗口和屋頂,直達天際,我開始學著相信自己,才知道生命可以這樣遼闊;而今我也漸漸變成一顆老豆,每當看見那一張張相似的徬徨臉孔,我就將那句話轉贈,如同種子,願能為他們種下希望,幫著長高長壯。
夏日欲眠,有時不禁會想起楊萬里說的,午睡起來看兒童捉柳花,柳花似乎也調皮起來,在風中飛舞,如同與頑童嬉戲迷藏;那樣好的光景,或許詩人也童心大發,忘了年歲,重返兒時,再長大一次,再青春一回。
架上懸掛的瓠瓜已然飽滿,裝著水聲與祕密,在風裡搖曳著一則大人的狂想曲;而我不想成為吃瓜圍觀的群眾,只想坐在瓜架下,等待一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