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隆

每個時代，都有代表著那個時代的流行歌曲，有的只能傳唱一時，便消失無蹤，有的卻成了老歌，恆久流傳，一代一代人還能琅琅上口。

有些華語歌，是華人所譜，搭配國語或是方言，錄製成曲，傳誦而出，這般原創的曲子數量極多，像是一九三○年代從上海走紅的〈何日君再來〉，或是每逢選舉一定能聽到的〈愛拚才會贏〉，皆屬此類。有些華語歌，是翻唱國外的曲調，重新填上國語或方言的歌詞，賦予外國歌曲新的意義與生命，在華語圈內流傳。像是〈祝你生日快樂（Happy Birthday to You）〉，就是將英文原曲搭上了中文歌詞，每逢生日吹蠟燭前，都會唱上這麼一段；而〈榕樹下〉實際上脫胎於日本民謠〈北国の春〉，能唱〈北国の春〉的台灣人並不多，但能唱〈榕樹下〉的台灣人卻不少。音樂無國界，這些外來的旋律，早已融入我們的生活，吾人無論是在聽或在唱的時候，還帶著幾分親切感，都不會察覺這是翻唱而來的口水歌。

這幾年，隨著華語流行音樂素質的提升，也陸陸續續有零星的歌曲被翻唱為外文歌，在海外流傳。最早踏出國門，傳唱出去的，要追溯到二十世紀的上半葉，一首名為〈玫瑰玫瑰我愛你〉的老歌上。

〈玫瑰玫瑰我愛你〉原名〈玫瑰啊玫瑰〉，是吳村編導的電影《天涯歌女》插曲之一，由吳村作詞、陳歌辛譜曲，原唱是上海灘名歌星姚莉。隨著電影在一九四○年《上海灘》的上映，這首歌也公諸於世，輕快而奔放的曲調，聽過就能琅琅上口，很快成為時下流行歌曲，傳唱開來。

一九五一年，這首曲子被美國歌手萊恩（Frankie Laine）改編，翻唱成帶有吉魯巴（Jitterbug）曲風的英文歌，並用意譯將歌名翻譯為〈Rose, Rose, I Love You〉，場景換到了馬來亞（Malaya），講的是一個白人男性愛上一個名為玫瑰（Rose）的華人女性，以歌聲傾訴船行之前捨不得離去的心情。萊恩為了將「玫瑰」二字也崁入歌詞，在第二段還特別填上「Make way, oh, make way for my Eastern Rose」為詞，巧妙地以「make way（讓路）」的發音帶上「玫瑰」二字，也算是忠於原作的一種表示了。

這歌會造就廣大回響，與當時的國際局面有關。由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美蘇冷戰迅即開始，為防堵蘇聯為首的共產國家向外擴張，美國使出圍堵政策，大量在海外駐軍，許多美國大兵就這麼被派往東亞，有些與當地的東方女子譜出戀曲。這首〈Rose, Rose, I Love You〉描繪的畫面，一如許多換防離境的美國大兵，在岸邊與心愛的東方女子分離的場景，使得這首歌獲得許多共鳴，在美國迅速走紅，一度還高居全美暢銷歌曲排行榜（Billboard）第三名，是第一首以華語歌曲調搭配英文歌詞的流行歌。

作詞的吳村與作曲的陳歌辛，一九四九年之後都留在大陸。吳村繼續他的電影事業，直到一九七二年過世，陳歌辛一開始還能繼續音樂創作，卻在一九六一年死於大躍進後的饑荒。第一個唱這首歌的姚莉，在一九四九年之後移居香港，擔任監製，持續音樂事業，二○一九年以九十六歲高壽，在睡夢中辭世。翻唱成英文而將這首歌推向國際舞台的萊恩，在二○○七年因心臟病過世。

幾個與這首名曲直接相關的人都已仙逝，然而〈玫瑰玫瑰我愛你〉與〈Rose, Rose, I Love You〉在日後，仍為許多知名藝人傳唱，弦歌不已，迄今不輟，真是一首紅遍世界的華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