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第303窟人字披頂東披法華經變相之普門品(局部)╱隋代╱甘肅敦煌
文/星雲大師
又有一個恆順和尚,也有著一段像這樣的故事:
有一天,和尚住的地方,闖進了一個賊。
「把錢拿出來!」賊將大刀一閃。
和尚卻不把大刀看在眼內。
「好!好!」和尚說後,把錢統統拿出來給他,賊將和尚的錢藏在懷裡,就悄悄地向外面走,正在這個時候:
「等一會!」和尚忽又這樣地喊著他。
賊停住了腳步。
「你向別人要了東西,不說一聲謝謝就要走了,有這樣的道理嗎?這筆錢本來是我要供養本師釋迦牟尼世尊的,你只要去向佛陀說聲謝謝就可以了。」
「謝謝!」賊說了一聲就走了。
過了不久,那個賊又在別處犯案被捕了,他招認還偷了和尚的錢,警官把他帶去見和尚,和尚見了,很快地就說:
「不錯,在某月某日的夜間,有一個男人進來,說要我給他錢,所以我就給他錢。這個並不是他偷的,是我自己願意給的,這有什麼證據呢?記得當他出去的時候,還講了一聲謝謝才走的。」
警官聽了和尚的話,就說:
「和尚的話,意思大概是要救這盜賊,可是他在別處偷了好多次,罪太重了,不能夠再讓他逃走。」
和尚聽了警官的話,走上前去握住那賊的手,流淚說道:
「我本是很窮困的,已經把所有的錢都給你,甚至叫你向佛陀謝謝,哪知我的誠意不足,不能感動你,讓你再到別處偷東西。」
這個賊聽了一言不發,羞愧滿面。
賊在牢獄之中,仍然不能夠忘記和尚的話,出獄後,他跑到和尚那裡懺悔,從此改邪歸正,努力做了好人。
這是慈悲的感化,本段經文表示的就是這種意思。怨賊,怨是奪命的人,賊是奪財的人。
好比有一個商主,帶領了很多的商人,拿了金銀珍寶,經過怨賊所居的嶮峻山路,山,好比就是五蘊山,五蘊是色、受、想、行、識和合的生命體。換一句話說,就是我。我見的山中,集合有八萬四千的怨賊──煩惱。
「商主」,就是第八識的心王──阿賴耶識。阿賴耶是梵語,中國譯為「藏」,是含藏一切種子之意,也就是一切心的主體。
前七識從阿賴耶生。隨從這些心王,屬於心王之所有的,叫做心所。心王、心所等,共有九十四法,是屬於有為法,另外加上六種無為法,就叫做唯識百法。上面所說的諸商人,就是指這心、心所法的作用而言。
阿賴耶即心的動作之本,從它向外活動的方面說:有眼、耳、鼻、舌、身的五識。這五識是接受外部刺激而有所認識的。他所認識的對象,是色、聲、香、味、觸。即是眼觀色、耳聞聲、鼻嗅香、舌嘗味、身感觸。從它的內在活動方面說,這五種總合就是第六意識的作用,意識的對象是叫法。更就它的潛在而向內妄執為我的,叫末那識。
這個心,持有可成佛的寶,也持有墮於迷的賊,故其根本的阿賴耶識是含有覺和不覺的二義。因此,在我們的心中,以持寶和怨賊為喻。
其中若有一人,任它環境是多麼多麼的險惡,一點也不要駭怕,不管煩惱怨賊是如何的多,只要自己體得觀音平等大悲的心,以無我討伐我執,以慈悲擯棄貪欲,以勇猛降伏瞋恚,以智慧照破愚痴。果能如此,則煩惱的怨賊就會逃去,險峻的山路也能安全地走過。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們可以知道,觀世音菩薩確能使我們不畏,所以說能施給我們無畏。
以上所說,是為七難。
「無盡意!觀世音菩薩摩訶薩威神之力,巍巍如是。
這是七難的結文。
「摩訶薩」是「摩訶薩埵」的略語,「摩訶」是「大」,「薩埵」是「有情」或「眾生」,「摩訶薩埵」合稱是「大眾生」,大眾生即是於諸眾生中第一最上的意思。
摩訶薩又可稱為大菩薩,此處就是用來更進一步尊稱觀世音菩薩。巍巍是形容山的高大,此處是指觀世音菩薩威神之力有如巍峨的高山。
二、三毒難
「若有眾生多於淫欲,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便得離欲;
前面講的七難,是從外境來的;這裡講的三毒,是從內部來的。
三毒:就是貪欲、瞋恚、愚痴。這三毒都是毒害我們身心的東西,而貪欲中最甚的莫過於淫欲,什麼都比不上淫欲再能毒害我人的身心。淫欲,就是普通所講的性欲。
性欲,若從生存的意義上去講,是必要的本能。這不單限於人類,一切的生物都靠此傳宗接代,才能不斷地延續生存下去。由此看來,是不能去否定性欲的。所以從道德上說,夫婦間的關係,是人倫的大道。正當的性欲,不是不可以的,不過,越出性欲關係的軌道以外,就有害身心了。而且,社會風氣上影響所及,其害是不堪設想。性欲的道德,在佛教中,分邪淫與不邪淫兩種:不邪淫,是正當的夫婦關係,是可行的性行為;邪淫,是不正當的性欲,也就是不應有的性行為。
佛陀在戒律中指示這個問題非常的詳盡,性行為在非時、非處、非支、非量的情形之下是禁止的。非時,是不應該的時候;非處,不是應行的場所;非支,不是生殖機能的交接;非量,是淫欲過度,所謂的荒淫。
《薩遮尼乾子經》說:「自妻不生足,好淫他婦女,是人不慚愧,受苦常不樂。」這是指示應該要遵守一夫一婦的道理。
佛教中指示做人的方法,就是應行的身三、口四、意三的十善。身三是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口四是不妄語、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語;意三是不慳貪、不瞋恚、不邪見。由此可見不邪淫的重要。
淫欲是可怕的,〈遏欲文〉說:
「首惡無非色欲,易犯唯有邪淫。」
「拔山蓋世之雄,坐此而亡國喪身;繡口錦心之士,以之而敗節墮名。始為一念之差,遂致畢生莫贖。」
「芙蓉白面,帶肉骷髏;芍藥紅妝,乃殺人之利器。縱對如玉如花之貌,當存若姊若妹之心。未犯者,謹防失足;曾行者,及早回頭。」
《四十二章經》說:
「想其老者如母,長者如姊,少者如妹,稚者如子,生度脫心,息滅惡念。」
男子對於婦人的存心,這是最適切不過的了。如果女人也作如此想,一切男子我應看為如父、如兄、如弟、如子,也就能夠滅卻淫欲的心。
所以「若有眾生多於淫欲」的心生起,常念觀世音菩薩,那就不會忘記觀世音菩薩的智慧、慈悲、勇猛的心了。對上不失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子是我母的敬意;對下常存一切眾生是我子我女的觀念,則一切淫欲之念,定會煙消霧散了。
「若多瞋恚,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便得離瞋;
「瞋」,是猙獰忿怒的樣子,「恚」,是心中存在的忿恨;其害之大,前面已說了很多。
《佛遺教經》說:「劫功德賊,無過瞋恚。」
《法句經》上說:「能制自恚,如制奔車;善為御心,去暗入明。」
在《百喻經》上有一段關於瞋恚的故事,是很有趣的:
有一個地方,集合了很多人,他們都在批評某某人:
「那個人雖有德行,卻有兩個缺點,一是容易發怒,二是行動輕躁。」
大家都這樣地批評著,恰巧這些話被那個人聽到了,他從後門外走來:
「你們在說什麼?」
那個人這樣講了以後,就把批評他的那個人摔倒在地上。
「為什麼要如此粗暴?」大家都這樣責問他。
「俺什麼時候容易發怒?什麼時候行動輕躁?我本來不是這樣,是你們亂批評,所以非打你們不成!」
這樣一說,旁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容易發怒的人,他自己雖說不會生氣的,可是,易怒到底是人之常情,要壓制是很難的。
又《百喻經》上有一段同樣意思的故事。
某一個地方,有一個池塘,裡面的水乾涸了,有兩隻雁見到一隻龜吃不到水而苦得很,雁就向龜說道:
「龜呀!你可以銜一根樹枝,我們銜著樹枝的兩端飛起來,把你帶到有水的地方去。可是,你可千萬不能講話呀!」
那個龜聽了,就銜了一根樹枝,兩隻雁則銜了樹枝兩端飛起來了。當牠們經過一座村莊的時候,村莊上的小孩子看了都說:
「喔唷!龜被雁銜去了!」
龜聽了這句話後,忽然大怒起來:「你們知道些什麼事?」
話剛出口,龜就跌落到地上摔死了。
我們瞋恚的根本,就是由我執而起,不肯輸給人家的緣故。
瞋,是有對方的,向人衝動生起的一種惡性情感,但對方不一定同樣地生起瞋。只要悟到沒有對方,則瞋的煩惱自然也就消失了。常念觀世音,知道根境是一。能夠根境圓通,就沒有我與對方,則瞋怒也就不會生起,更沒有忍耐的必要。如果一心稱名,常念觀世音菩薩的聖號,就是想瞋也瞋不起來了。
佛陀在《雜寶藏經》中,有這樣戒瞋恚的話:「得勝增怨,負時增憂;不爭勝負,其樂第一!」
不爭勝負,是安住在自他平等的觀念之上,是戰勝了瞋恚的心。這個自他平等的觀念,可說是觀世音菩薩所示,在你發怒時,如果誠心稱念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則心能安住於慈忍,不起憎惡,瞋恚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