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國立宜蘭大學博雅學部教授)
「正是開蘭第一人」其義理要從這個角度來觀察,否則早在清朝乾隆三十三年(1768)漢人林漢生率領佃丁企圖開墾噶瑪蘭,卻被殺害;乾隆四十一年(1776)林元旻由烏石港北端的河流上溯侵占淇武蘭,這是漢人首度開墾蘭陽平原最早的紀錄,不稱他們是「開蘭第一人」,卻把開蘭先賢的地位推尊給吳沙,顯然在中華文化的脈絡中,人平生行事更需要有德性的意義,否則吳沙斷不會被後人如此稱許。
在他退回三貂嶺前,他的弟弟吳立已被噶瑪蘭人在衝突中殺害陣亡,他卻不念舊惡,幫忙各社人民治病,後來他盡量避免再和原住民有任何摩擦,嚴令禁止自己的隊伍中有人私墾,採取集體開拓的辦法,將墾民組織成隊,十數人為一結,數十結為一圍,編組出嚴密有系統的開墾群體,不到一年就開墾幾十里,開發出二圍與三圍。
嘉慶三年(1798)他生病過世後,由侄子吳化繼位繼續開墾,雖然吳化是蘭陽平原最主要的開墾者,漢人使用各種欺壓的手段侵占噶瑪蘭各社人民的土地,遭到各社人民的猛烈回擊,並在嘉慶七年(1802)爆發漳泉械鬥的內部利益衝突,這都可反過來看出吳沙採取和平開墾策略的難能可貴。
解嚴後30年來,台灣長期受困在族群議題的衝突中,這裡面有兩個值得關注的現象:首先,原住民各族群的權益獲得高度重視,這是相當令人鼓舞的事情,有益於伸張族群正義;不過,漢人各族群的文化卻相對受到高度壓抑,使得年輕人對自身傳統不再有認識,導致文化出現斷層,先民的智慧無法獲得傳承。這兩者本來不是對立的族群議題,卻常被政治人物利用來挑撥族群對立並從中獲利,其作法甚至在延續著早年械鬥的格局,讓漢人各族群都被撕裂,弱勢族群怯於承認自己對文化的整體認同。
當我們從兼容並包的角度觀察蘭陽平原的開墾史,就不應該留戀族群後設概念,只認知存在「閩粵漢人對噶瑪蘭人的掠奪」;或無視噶瑪蘭各社人民的苦難,只訴諸漢人的主體意識,應該承認不同社群有不同具體利益,令當年彼此對「土地到底屬於誰」產生競爭,誠如謝金鑾在《蛤仔難紀略》說:「夫君子之居官,仁與智二者而已。智者慮事,不在一日而在百年;仁者之用心,不在一己之便安,而求益於民生國計。倘敬事以愛民,蛤仔難之民,則堯舜之民也,何禍端之有?」吳沙展現的「仁」與「智」,使得他不只照顧各地域漢人,更照顧噶瑪蘭各社人民,這種仁智雙全的胸懷,值得我們後人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