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妏霜
非報系
她正從教室門口往外走,她可以感覺到身後那一群人的目光與訕笑。她想像U那刻意鍛鍊的平坦小腹竄爬出一條蛇頭,長長的蛇身一邊吐信一邊將那些討好者一圈一圈纏繞起來,慢慢地纏繞,愈來愈緊,直到束縛住所有的人,無可逃脫,把那一群人慢慢緊縮,將她們的手臂緊貼身體,毀棄她們的肩膀與頭顱,緊束成一個一個乾癟枯萎的人形,最後只成了一張張扁掉的影子。U的影子。她想像著他們正一張一張被風吹走。
不論U對她以紅字咒詛,在公開的介面故做隱晦,寫細細瑣瑣的片面之詞,作廉價的表演秀,她都不想與U做無聊的爭戰,即便是明目張膽的欺侮,她也無從畏懼。她不是個意志薄弱的人,因為她看夠了那些意志薄弱的人。那些集體而刻意的孤立和排擠絲毫傷害不了她。
她想,也許所有的少女在成長期時總會遇到一兩次這樣的經驗。例如,某些人群聚侵占某個角落,在妳走來時壓低聲量以手遮嘴眼神卻刻意在妳身上游移。但她們已非年幼無知的少女。難道還要在座椅背後或是廁所牆壁匿名寫下我討厭某某?所以她實在很厭倦很厭倦那些從眾效應,那些「跳上樂隊花車」過於戲劇性的行為。
她曾看過U在眾人面前假意哭泣,她再明白不過那些走位和安排。但看著U美麗白皙的臉龐在剛好的時間點落下精準而斗大的淚珠,她也會感到些許震動,但因此也隨即明白,她的表演大於悲傷。
其實她對U而言,或許便是看見身邊走過穿著全身漂亮白洋裝的女子,偶爾會興起希望對方一身白衣裙被風吹揚或讓汙泥飛濺,看著那番糗相感到一種惡戲般的快意。
她知道只要她還在她身邊,U身上的蛇頭永遠都會對著她吐信威脅。但她對於那些被束縛住的影子同樣感到可悲,U的跳崖羊群,她們什麼都不明白。
她幾乎能嗅聞到這樣的線索了:千迴百轉的戲劇演出。付出了愛,便有了能夠得到相對應的愛的錯覺。她第一次見識到人們真會為了愛打得頭破血流的。即便表演低劣且不合理,但她明白U必須要找一個人來憎恨以使自己不至於潰散的心情。忌妒使U懷有一份更深沉的惡意,而她就想這樣靜靜看著U的把戲何時被揭穿。她並不同等怨恨她,只是遺憾她們之間充滿無可縮短的時差。
《哆啦A夢》之一,大雄一如往常為了小事被朋友欺侮,聯合被無視,刻意被忽略,不論他如何在朋友身邊,對他們說話、哭泣,他們都拒斥圍繞,拒斥接觸,假裝他不存在。也一如往常幫助他的哆啦A夢,借給了他叫做「無視蟲」的道具,將小蟲依附在無視者身上,翻轉了他被視為隱形般的苦痛,顛倒了兩者的行為,只要不無視他,就受傷。
那些受了損傷抑或傷害他人的人們,經歷過了才明白,在兩個相觸的生命裡,最大的時間落差,或許並非生死,而是盲視,是冷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