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度睿
去年某個冬夜周末,我在合作金庫領錢,ATM範圍區只有燈光,不見其他人影。領錢等了很久,感覺有些奇怪,機器竟沒打開,錢當然沒出來。迅速又出現了一則訊息,似乎說有些問題;但補摺時,卻發現兩萬二的錢已經被扣款。不曾遭遇此種經驗的我,瞬間十萬火急,孤立無援,感覺自己淪陷黑夜破碎的荒原。
突然另一側靜靜出現一位上帝派來的天使,很明顯不想先走。戴著口罩的她,看著緊張的我,平和地告訴我要打上面的客服電話,她似乎誠意十足地陪伴著我。但心急如焚的我,電話就是打不好,直到最終電話那頭出現真人和我對話。然而外面車聲轟隆,我心慌得有些聽不見,只能將手機先交給她,她跟對方解釋後,再交給我。最後,經過一番身分驗證,電話那頭的銀行女士,叫我再去補摺,想不到我的兩萬二已經回沖,天使這才安心離去。
但她在摩托車前,眼睛仍然望著我這方,我跟她揮揮手,她慢慢消失在五光十色的暗夜車陣裡,和著街頭各種燈彩,交融成我心頭深刻難忘的一盞燈。
而另一位天使也在暮色中,帶著微笑向我走近。那是我第一次從台中去台北紀州庵文學館,去程下了台北高鐵,搭計程車過去。活動結束回程,我想去古亭捷運站搭捷運。便問一位路人要如何過去?男士說就跟著他走,因為他剛巧也要前往。整整快十分鐘的一大段路途,我一路跟著,一邊閒聊著。像是多年熟悉重逢的老朋友,又或者有點像是初識的男女好友,輕巧愉悅的談話,直到我進入古亭捷運站的正確捷運車廂裡。這次是溫馨難忘的記憶,但日後,我自己獨自行過這段路,曾有的城市衢陌人情,只成縷縷心頭鎖憶,我們早已彼此消失在人海。
另一次的回憶,是當年我單獨前往美國,要幫女兒做月子,老公事先幫我買好手機的國際漫遊。但在成田機場,我試了許久,感覺無法操作。接著從日本飛往底特律,漫長的飛行旅途過後,在底特律機場入關,等候前往女兒家紐約州賓漢頓的小飛機,再次操作仍是無法撥打。心想,怎麼辦呢?我得先和女兒連絡,到達賓漢頓後,女婿才能來接我。
整個候機室座位身旁,只見一位華人面孔的女士。我先用英文問,想不到她回我中文,接著又很熱心告知我,不需用什麼國際漫遊,直接將手機Wifi改設定成此地機場即可。三C產品不太靈光的我,真是超級感謝這位大陸來的女士,然日後同在賓漢頓,卻未再見過面。但她活潑的身影,仍在燈火猶燦的都市人群車流或高鐵機場等候區裡,有時看見熱心說話的婦女,就會轉瞬想起 。
從前在私立國小兼任英文老師 ,某次和一位電腦老師一起搭電梯,他先離開時,故意說:「只能陪妳走這一段,無法再陪妳了……」這一幕我永遠記得,那時年輕的歲月,大家總是忙中找樂子,而今同事們早已勞燕分飛,沒有聯絡。一句輕鬆卻映照真實人生的話,在我日後生活,擘畫成愈來愈澄淨舒雅的心識,讓我沒齒難忘。
行年越老,常會想起生命軌跡裡一些違和經驗。其實行在江湖,生活一定會有意外慌亂,但也不用驚惶,老天自會安排這時出現契機,派遣天使來幫助你,讓急難的你有安全的依附關係。
如同那次國小運動會,雖只是兼任老師,也跟著老師們一起參賽,起跑開始沒多久,不知究竟誰撞了我,力道大到讓我倒下,整個人就趴在跑道上。不過在地上才一秒鐘,耳邊就響起一個女性聲音,說:「趕快起來,繼續跑!」我當下整個人立即甦醒,也沒時間轉頭看她一眼,快速爬起奔跑。運動會結束後,看著跑道旁圍觀擁擠的人群,早已不知如何尋找貴人?
這些天使,他們只是在我們生命困蹇的某一關鍵點,伸出援手,隨即消失。如同淡泊群山,遠村隱谷,那些人性本善自然流露的真誠,讓我們在喧囂雜亂的世間,退卻心靈包裝的枷鎖後,仍然可遇上蒼賜給的真實寶物。他們的容貌是帥是美或甚至完全模糊,都不需記憶,因為他們的臉上都是一樣的,都刻畫著「良善」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