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三十年前，友人到我家作客後，就像斷線的風箏，如今再次造訪。久未謀面，一開口竟然對著老屋問：「怎麼還是老樣子？」我不解地問：「什麼老樣子？」他看我一臉傻樣，笑說：「歲月把你們夫婦都推上管理階層，起碼也該換個像樣的豪宅來住，才匹配你們的身分！」語氣似乎責怪我們只知埋頭苦幹，卻不懂得享受。

我環顧老屋四周，靦腆地說：「還好啦！住得舒心勝過什麼豪宅。」他突然覺得自己出言不遜，心態很市儈，馬上換了口氣說：「也對！能平安就是最棒的安心居。」

我打拚一生不是沒有想過換屋的念頭；早期在鄰近十二寮買了一塊建地，準備建一間歐式建築，可以遠離塵囂，過著閒雲野鶴生活；又年齡有了些，也跟著兒子到鎮上看了一批批新建物，兒子宛若推銷員邊看邊慫恿我說：「住在這裡，附近有美食街，有大型醫院，有市集購物，有運動公園……。生活機能太強了，很適合養老。」把我魂魄都勾走了，差一點衝動下手。

再回來說說朋友嫌棄這棟老樣子的宅屋：它位於社區邊間，占地約三十坪大，獨門獨院，三層樓高，緊鄰頭份後花園，一條潺潺溪水從中蜿蜒而過，一股熟悉又溫暖的感覺湧了過來，像老朋友，像親密的家人；屋旁修竹搖擺著身姿，取悅於我；屋前那棵像天傘的麵包樹，每年都招待我吃果子；左鄰右舍的殷實農婦，同情我是一介五穀不分的書生，時不時放一袋青菜、瓜果在我家門口，滋養我的五臟六腑；屋後一方院落，提供我蒔花種草的雅興……。

屋子坐北向南，冬天烘著暖陽，夏季撫著清風，那是自然界無償的恩賜；每個房間的壁櫥都有藏書，分門別類，隨興取來，都可淫浸在書香中，遨遊在古今人情世故中；書看倦了，三樓有一間娛樂室，可以按摩運動，可以躺著耍廢，可以聽音樂、看電視……；這棟老屋還住過臨百歲仙逝的公公，處處滿溢著他的愛與回憶。

這次，朋友住了幾天後，一臉滄桑換來精神矍鑠；臨別前，心有所感，說：「難怪妳喜歡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