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赫連擁
蘇軾在密州擔任知州時,與同僚出城打獵所作的《江城子‧密州出獵》裡,有句「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格外受到今人議論。
原因是,根據現代天文推算發現,天狼星當時根本不曾出現在西北方位,因此遭到許多專家質疑:即便只是象徵性地做個樣子,名滿天下的東坡居士真要「射天狼」,恐怕光是方向就沒弄對。
其實,這純粹是「文學腦」的隱喻與「科學腦」的求真所產生的認知差落,關鍵在「西北望」的意思,乃是指當時長期滋擾北宋的西夏。至於「射天狼」的典故,則得從該詞的原創鼻祖屈原講起。
楚辭《九歌‧東君》裡,早有「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這首以天神為主角的祭祀辭,華麗描述「東君」盛裝出場,舉弓搭箭射向天狼星的帥氣畫面。
「天狼」即天狼星,古名亦作「封狼」,被視作「主侵略之兆」的惡星。「天神射天狼」的比喻看似象徵消災祈福的祝禱,其實暗指射向侵略楚國的秦國。
隨後,唐朝詩人李白在〈幽州胡馬客歌〉裡出現了「何時天狼滅?父子得安閒」,以及〈登邯鄲洪波台置酒觀發兵〉的「天狼正可射,感激無時閒」,其天狼皆指當時頻犯大唐疆土的匈奴,後人亦將其解讀為小人的隱喻。
詩作被後世歸類為浪漫主義的李白,一旦想表達政治立場,同樣可以出奇彪悍。
到了宋朝,自文壇一哥蘇軾毫不客氣地在闋詞裡將西夏和戰爭災星畫上等號,其後頻頻出現類似跟進,在逢遇外族入侵之動盪時代,「射天狼」成為文人們聊表憂國的夯詞。
諸如,魏元若的〈謁顯應觀崔真君〉有「唾手幽燕應默相,彎弧萬里射天狼」;晁說之的〈感事〉有「我有清時略,白頭病在床。必須誅國賊,先要射天狼」;釋善珍的〈呈傅左司〉有「持節暫閒寧袖手,為君畫策射天狼」。
而「愛國詩人」陸游自然不曾缺席,〈曉出遇獵徒有作〉的「狐兔草間何足問,合留長箭射天狼」,以及〈將至金陵先寄獻劉留守」的「江面水軍飛海鶻,帳前羽箭射天狼」,皆是絕佳例句。
再後來,元末明初王禕〈夜坐擬古(二首)〉的「借問羽林軍,何以射天狼」,與近同期的劉基感興(五首)〉之「天弧不解射封狼,戰骨縱橫滿路旁」,以及明代李夢陽〈出使雲中作〉的「客子過壕追野馬,將軍韜箭射天狼」,天狼在當朝則泛指韃靼。
除清楚表明鏟奸除暴、平息戰爭的態度,在歷史上,「射天狼」隨著文人墨客們的文字創作,已然被定位作「對抗外患」的專有名詞。
然而,儘管天狼星在中國古代星象學中代表戰爭,文學作品裡也不受待見,換到古埃及卻成了吉星。
在古埃及的神話傳說中,天狼星不僅地位崇高,古曆法也以它約略在夏至破曉之時出現於東方地平線,作為新一年的開端;同時仰賴它來警示尼羅河即將氾濫,為大地帶來肥土養分,風調雨順五穀豐登。